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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宗小会将近,山一程的大多数弟子开始成天闷在房间里修炼。沈挚却知自己已经到了金丹修为,单纯吸收灵石对于增进修为就如深海投石,起不到什么波澜了。
因此,他反而成了山一程这一辈里最不学无术的弟子。
在其他弟子为了修炼灵石,已经开始争抢师门任务时,沈剑修总是在他们扑过去抢卷轴后,才慢悠悠走到发放任务的付青身前,不慌不忙地问一句,“师兄,还有任务吗?”
付青摊了摊空荡荡的双手,神色为难地道,“已经没了。师弟,等下次吧。”
“下次?”一声嗤笑立即从旁传来,声音虽低,却逃不过沈挚的耳朵。“就他?下辈子也不一定能抢到一个任务!”
沈挚置若罔闻。
“行了。”宋夜弯着眉眼,对那发笑的人道,“琨兄,你我都已经筑基了,何必同一个普通人计较。”
“哈哈,那倒是,不知宋兄这次得来的是几等任务,有什么悬赏?”
“二等,赏赐嘛,三十颗灵石罢了。”
“宋兄是我们这一辈里最早筑基的,想必这三十颗灵石对于宋兄来说也不算什么。”
“哪里哪里,琨兄过誉了……”
这两人自然不知道他们互相吹捧的话已经一字不漏地进了旁人的耳朵。沈挚靠在浣花湖旁粗壮的树干上,微微闭着眼睛,活像一只慵懒至极的猫,看起来很随性,但总会让人忽视掉他锋利的爪子。此刻,若是场合允许,他真想把自己的爪子露出来,把那聒噪的两人抓个皮开肉绽。
“对了,沈师弟。”
付青忽然唤他,沈挚慢慢睁开眼,随意地“嗯”了一声。
付青手里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捆卷轴,面上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似的,犹豫了一下,才试探着问道,“这里,还有一个任务,但悬赏有些……你还需要吗?”
沈挚看着那卷轴,沉默了。
见他半天不说话,付青还以为他是因为悬赏少不想接,于是连忙解释道,“这个任务是刚刚送来的,悬赏的是一瓶初级灵药。虽说不像灵石那样能增进修为,可那灵药的治伤效果总比一般的药好的多。”
初级灵药?沈挚不怎么稀罕,不过总是待在山一程不出去对他的修习也没什么好处。因此他还是点了点头。
付青将卷轴递给他,笑道,“这里头有具体的任务,还有委托人的情况,你好好看看。最迟明日亥时之前便要出发。”
沈挚颔首,“好,谢谢师兄。”
给他们这种弟子的任务通常不是什么难事,无非一些小鬼小怪,有的扔几张符咒都能烧死一片。
付青摇头笑了笑,便施施然离去了。
待会儿是殷灵均的疗愈课,沈挚便把那卷轴放进乾坤袋中,随着其他同门一起去雪一更。
他如今封着自己的修为,在旁人看来就是个不管吸收多少灵石都没法筑基的废物。可上灵根终究是上灵根,是以,连青石长老都亲自来安慰他说是时候未到,让他切莫急躁。
呵,急躁的才不是他。
沈挚坐到别苑桌前时,殷灵均还未到,山一程的弟子们已经开始嘟囔起“仙尊怎么又迟到了”。除了他们第一次上清修课的时候,接下来只要是殷灵均的课,就基本会让他们多等个一刻钟,才会等到姗姗来迟的玄鳞仙尊。
闲着也是闲着,沈挚索性看起了自己的卷轴。
“致四景门诸位仙尊:吾墨州近尧山一带近日出异事,每至午夜子时,街头巷尾总现一马车,载一女子。女子身着嫁衣,笑声不绝却唱丧曲,走近一看,脖颈之上无寸肉,甚为可怖,恳请阁下尽快派修为高深之弟子前来,吾代墨州百姓感激不尽——墨州兰家兰于汤。”
沈挚眉尖一挑。他原以为只悬赏一瓶初级灵药的任务不会太过复杂。这种任务,通常都是驻守当地的修仙世家已经知晓了是什么鬼怪妖邪,但因为嫌麻烦才花上点灵石雇佣仙门的年轻弟子来除妖降魔。比如他曾经接到过的一个低级任务,就是要抓一只专门偷农户家种植的土豆的野鬼。
这鬼有时来,有时不来,要想抓到它,就得连续几晚上蹲守在土豆地里。这对于那些从小锦衣玉食的世家子弟来说,比上刑还难,他们便去求了四景门,当时是沈挚接的任务。
当时,李淮风知道他接了这个别人都不愿意接的任务后,还特意去问他,是不是因为好的都被其他人抢了。
他说,不是,只是因为觉得好玩。
就像如今手上的这个任务,同样让他觉得很有意思。
他将卷轴慢条斯理地收回乾坤袋,一抬头才发现,殷灵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到了那张案桌前,正在回答几个同门的问题。山一程中不乏好学之人,平日里他们也总爱凑到殷灵均身边问东问西,似乎一点也不怕这冷面仙尊,着实让沈挚佩服不已。
“仙尊!”有个弟子问话的声音很大,传得整个别苑都听得见,“这世上有没有能让人起死回生的药?”
沈挚原先在走神,听到这个问题也不由自主看了殷灵均一眼。他这才发现,虽与平日一般面无表情,但殷灵均今天的脸色似乎不大好,比平日里还白几分,只不过一般人看不出来罢了。
“起死回生?”殷灵均看着那个提问的弟子,淡淡重复了一遍,须臾,他摇摇头,“没有。命如浮尘,散易聚难。”
那弟子心有不甘,“啊?那人死了,便真的就死了吗?”
殷灵均的唇色愈发苍白,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忽然听到有人在耳边叫道,“仙尊!你的额角!”
山一程的弟子瞬间都站了起来,殷灵均的皮肤本就白皙,因此额角那流淌不止的鲜血就看起来格外刺目,这些少年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间也都有些慌乱。沈挚也觉得那血很刺眼,但他没有像其他弟子一样去慰问一脸茫然的殷灵均,而是犹豫一阵后,选择低头不看,只是放在桌上的手指不由自主蜷了起来。
“谁?谁去通知一下道尊?”有人大声问道。
“不用了。”殷灵均清清冷冷的声音在一片聒噪声中响起,那些弟子瞬间止了声。
“可是,仙尊……”
“我没事。”他说着,伸出手指在自己额角处点了一下,一阵白茫过后,那片血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听到灵力运作的声音,沈挚这才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却愣了一下。因为殷灵均此时的神情,和之前那副永远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样子完全不同,带着几分凛冽的果决。
殷灵均淡漠道,“无论何时,都不可慌张不可急躁,'静'字乃修道之本。之前清修课教给你们的,都忘光了?”他面无表情地说完,顿一顿,眉心忽然微不可察地蹙了蹙,道,“这样吧,你们每人将清修口诀抄一百遍,放课前交给我。”
一百遍??那都得有十几万字了。众弟子委屈不已,却不敢反驳,只能垂头丧气地道,“是,仙尊。”
殷灵均定下了责罚,便冷着脸站起身,似乎要走,才迈出一步,却听有人声色慵懒地道,“仙尊,我既没慌张也没急躁,可以说不动如山,我是不是不用抄?”
殷灵均停了转身的动作,蓦然回眸看去。沈挚右手正转着只毛笔,眼睛也盯着毛笔在看,仿佛刚才那话只是随口一说。然而,注意到他的视线后,这装作少年模样的人立即抬头迎了过去,眯起眼笑了笑,面上只有道不尽的戏谑。
殷灵均那双寒凉的眸子在沈挚身上看了好一会儿,就在众人感觉到整个别苑都快森然寒意倾覆时,这位仙尊才开了尊口,他道,“随你。”言罢,便拂袖离开了。
待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众弟子的视线中,别苑里的抱怨声霎时此起彼伏,都是埋怨殷灵均不讲人情的。也有人说,约摸是仙尊今日心情不好,平日里我们再聒噪,仙尊也不会说什么。
沈挚虽不想听这些与修炼无关的杂话,却奈何有双耳朵,因此七七八八的也听了个差不多。他忽然觉得,那些弟子说的对,殷灵均今日确实有些古怪。
尤其是在听到“起死回生”的时候……
起死回生……难道与他有什么关系?
沈挚的心中忽然烦躁起来。他随手将手中握着的笔一扔,神色阴鸷地想道,左右他又不用抄那十几万字,修炼也不急于这一时,不如去看看殷灵均究竟怎么了。
若是于自己有不利,还能提前想个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