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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救命……救救我……”
里面有人在发出求救声?
虽然这声音很是微弱,但姑娘她很确定自己是真的听到了。
她开始循声朝着自己右斜前方的那座小木屋走过去。
用来建造木屋的木料都是极简单的那种粗刨木料,上头遍布翘起的细密木刺儿,质地不仅粗糙,也没有上过什么漆料油料。
当年轻姑娘走到木屋跟前时,里头人的呼叫声变得越发清晰可闻了。
“救命,救救我……”
此时正躺在木屋里的一个中年妇人,似乎是听到了外头有来人的动静。
头晕脑胀没什么力气的她,勉强半撑着身子从木窗板上头坐了起来。
烈日底下,这座四面不透风的木屋好似成了个小火炉,将人焖在里头慢慢烘烤,热得人全身发烫,脑子发昏,身子发沉。
坐起来后的妇人努力仰头看向她头顶上的那个小天窗。
这里是她唯一能看到外面的通道。
如果外头真的有人会来救她,对方肯定会从这个天窗外头放下些吃的喝的甚至是一些土药来,至于来人会不会放条绳子下来救她,这事儿她是想也不敢想的。
木屋外头,发现木屋四面都没有开窗的年轻姑娘,找到了在木屋的南面靠着的一把长木梯子。这梯子似乎是用来爬上木屋的顶端的。
难道说这木屋的入口是在顶部?
到底谁会修建这种像是用来关押犯人的屋子住人呢?
年轻姑娘心头不解,但她脚下的动作却是没有慢下来。
顶着头顶的灼灼烈日,她两手攀住木梯的把手,两脚一阶一阶的顺着梯子爬到了木屋的最顶层。
她刚一踩上木梯子的时候,墙壁的震动感便传到了里头的妇人耳中。
原本心里对屋子外头是不是真的有人也只是半信半疑的中年妇人,这下子是真的确定外面有人来了。
来人会是谁?
难不成是她那个死鬼丈夫良心发现了,要来接她回去了吗?
还是说她的娘家人派人来看她,给她送水送吃的了?
中年妇人想到这里,一双大眼睛更是眼巴巴的盯着上方的天窗看,不敢挪开一下眼睛。
约莫没过上一会儿,她发现天窗外口隐隐约约的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隐约瞧见上面站着的是个年轻姑娘的中年妇人,连忙大声的喊道,“小丫,是你吗?是你在外面吗?小丫?!”
小丫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想当年她嫁人的时候,小丫才刚学会走路,后者足足小了她十几岁。
若这会儿外头来的人是小丫,那肯定是她娘派人来看自己的。
一提起小丫,中年妇人的脑海里忽然闪现过一张略显苍老和疲惫的面庞。
那脸的主人,便是她和小丫的亲娘。
她要是没有记错的话,她娘马上就快要过五十岁的寿辰了。
等一过了寿辰,弟弟和弟媳多半也是要将自己的那位老母亲送来这“吃人屋”的。
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会先老母亲一步进了这会“吃人”的木屋子。
就在中年妇人仰望着头顶上的天窗,心里头思绪翻腾的时候,一张她根本不认识的年轻面庞出现了木天窗的外头。
那姑娘生得面容较好,十分年轻漂亮,是个她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对方在看到木屋底下有人并看清木屋里头简陋至极的环境后,脸上闪过一丝丝惊诧的神情,像是没想到有人竟会被困在这样的地方。
没等中年妇人开口说些什么,上头的这位姑娘顺手便拿起了搁在木屋顶上的一卷盘绳。
只见她将打了结的绳子一头解开,并把绳子直接放了下去,使其垂到妇人身侧。
“你将绳子系在身上,我想办法拉你出来。”
年轻姑娘对着下头的妇人喊道。
本来还是头晕力乏的中年妇人,在见到这根垂下来的绳子后,身上也不知从哪里多出来一股力气,整个人挣扎着站起身来。
她将这盘绳一圈圈的缠在自己腰间,把人箍紧、箍严实了,然后伸手将绳子往下扯了扯,嘴里对上头的姑娘喊道,“我这头系好绳子了,你可以往上头拉了!”
她话音刚落下,腰上系着绳子一下子就绷紧了。
这是上面的人在借力将她往上拉了。
木屋上头,本来光凭年轻姑娘自己一个人的力气是拉不动下面的人上来的,但是她巧妙借助了屋顶周围的构造,用十分省力的方式将人成功救了上来。
中年妇人在被往上拖拽的过程中,两手紧紧的抓住了绳子,毫厘也不敢松开。
待到她的脑袋、她的肩膀、她的腰都一并露到木屋外头之后,她才在年轻姑娘的再三提醒下松开自己抓住绳子的双手,并爬到了木屋顶上。
此时木屋顶上的木板依旧火热滚烫,坐在上头的中年妇人却是浑然不觉。
她贪婪的大口呼吸着周遭的清新空气,整个人像是重新获得了自由一般,就连先前头晕的症状也跟着缓解了许多。
只是当她环视木屋四周,一下子瞧见那座矗立在不远处的、冷森森的祖宗宅后,身子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
年轻姑娘注意到了这一幕。
她伸出右手的食指,指着那座老宅询问妇人,“你知道哪里是什么地方吗?”
中年妇人一听她这话,当即两眼睁圆了。
祖宗宅是什么地方,全镇上的人都知道,她眼前的这个漂亮姑娘莫不是从外乡来的?
她没有回答姑娘的问题,而是试探着反问对方道,“你不是我们镇子上的人吧?是谁使你来这里救的我?”
在中年妇人看来,这个外乡来的年轻姑娘许是在自己娘家人的请求下来的这里。
毕竟镇上的规矩摆在那儿,但凡是进了这小木屋里的人,再想出来就难了。
自己的娘家人要是不想冒什么风险,诓了个不知情的外地人来救自己,这也是有可能的。不过这种可能在妇人看来还是可能性太低了。
本镇上是没有外乡人的,最近来过的一个外乡人,那也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没有人让我来这里救你。我确实不是这个镇子上的人,但是我想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聪敏的年轻姑娘听出了妇人话中的试探,但她仍是直率了当的告诉了后者实话。
妇人坐在屋顶上头,听了姑娘的话后,抬眼将人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
这姑娘说她不是镇子上的人,却敢来管镇子上的闲事。
对方到底是个有背景的,还是个心思纯善的呢?
妇人想不明白便继续问她道,“你可是认识镇子上的什么人?”
“不算认识。”
“那你跟镇上的镇长有什么关系吗?比如你要和他家的儿子结亲了,又或者你和他们家是亲戚关系?”
“没关系,我并不认识这个镇的镇长。”
姑娘的回答言简意赅。
她这一路走过来,唯一和她打过交道的,只有先前带她去到自家门外给了她一碗水和几个馒头的那个年轻男人。
她不知道男人的名字,但是她基本上可以确定对方就是她记忆中那个曾坑过她的那个小男孩,只是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不过是昨天和今天两天的时间之差,一个人却好像一下子长了大了十岁。
姑娘的回答明显的让妇人感到有些失望。
她默默的垂下头去,原来这姑娘既不是受了她亲人委托来的,也不是仗着和镇上的大人物有关系才敢发善心救人的,跟她那个死鬼丈夫更是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去。
可偏偏就是这个外乡来的、和她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姑娘,这会儿却成了唯一救了她一命的人。
想到这里,妇人的心头有了莫名的酸楚。
她捋了捋自家有些干枯凌乱的头发,将它们摸得顺直了些后,才对姑娘开口道,“你方才用手指着的那栋旧宅子,在我们镇上可能有上千年的年头了。我们镇上的人,都管它叫‘祖宗宅’。因为相传最早带着我们这一脉来这里定居的领头儿,住的就是那间宅院,他算是全镇人的老祖宗。”
“后来那宅子不知住了多少代人,渐渐显出了灵异,引得不少人去朝拜许愿,说是祖宗有灵,在庇佑大家呢!
再往后啊,那宅子里就不适合住人了,慢慢的就荒了下来。
可香火却是越来越旺了。
起初的时候,大家都是折纸钱、烧得是金银纸贡品,往后的时候,不知怎么就变成的上贡大活人了,偏生祖宗宅也收了,还赐下了一种能用来点蜡烛许愿的神膏。
打那时候起,镇上也就没人上贡纸贡品了,都是请的自家上年纪的老人出来做贡品……
毕竟是快进坟堆的老人了,再活下去对年轻后辈来说迟早都是拖累和累赘,倒不如早早贡献了自己,也好给子孙后代留点福祉……”
中年妇人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不觉带上了几分哽咽。
若说她和镇上的其他人一样,都是上了年纪才被送来木屋,叫祖宗翻个牌子、化成神膏,能给家里的后辈积福添运,那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可她今年还不到四十岁,却被自己的丈夫提前送来了这里,说到底还是因为她这些年没能给丈夫生下个一儿半女,延续香火。
镇子上,似她这种不能生或是不愿生的女人,被丈夫提前送进木屋里上贡,都是惯常有过的事情。
许多别人家也都做过这种事情。
起初的时候没有人反对这种事情,等到日子久了,这也就成了规矩。
可妇人自己不想死。把自己上贡给祖宗,这话说得是光明正大、冠冕堂皇,可这和让一个好端端的活人去送死又有什么区别?
镇上的孩子们和年轻人,对祖宗宅有的是敬畏,她们这些个越是年纪大的人,越是觉得那宅子可憎可畏,私下里更是叫自家身下的这种木屋“吃人屋”。
因为你把一个大活人放进来,在屋外挂个写上了吉日的小牌子。
等到吉日一过,你再来看的时候,屋子里的那个人就已经被带走了。
木屋里头一切完好,唯独屋子里的人好像是被祖宗宅悄无声息的给吃掉了一样。
妇人将这些事情断断续续的说给年轻姑娘听了。
也许是她将这些事情压在心里头太久了,可这话又不能对镇子上其他的人说。
因为要是有人明面上对祖宗宅不敬,镇长便会出面代替祖宗宅惩罚不敬的那人。到时候许是会罚上几日断水断粮的禁闭,严重的时候,说不定也会被拿来上贡祖宗。
以往镇子上也是出过这种不服管的年轻人,嚷嚷着让所有人都不要上贡了,可这些人最后一个个都遭了殃、甚至连累了家人。
在这个镇子上,反抗祖宗宅的都死了,能活下来的人,都是像她这样的顺民。
年轻姑娘一边听妇人说着话儿,一边在自己的脑海里绘制着一张关系图。
这图上,打底的是整座小镇的布局,上面包括了镇上人家和三口水井与农田的布局图。
接着便是普通镇民、镇长、祖宗宅之间的关系图示,以及约束着全镇人的上贡规矩。
通过这些在脑海里浮现的文字和构图,她仿佛看到了一张权力的等级图。
在这个小镇的最顶端,站着的是祖宗宅,祖宗宅下头是代表和维护祖宗宅的镇长,更往下便是根据家庭富裕程度和年龄大小被分成了三六九等的镇民们。
似年老的镇民、不服管教的人、还有像她眼前这位生不出孩子的中年妇人们,都是优先被上贡给祖宗宅的人。
每一代人都在老去,每一年都有人在新生,如此便稳定的构成了小镇等级系统的循环,并由此周而复始的运作着。
她刚把这些线索大致理清楚,身旁的妇人突然声音低沉道,“我不知道你方才有没有看到,其实我这木屋外挂着木牌上写着的吉时,应该就是今晚……”
这日子是她的丈夫亲自给她挑好的,图的就是日子近。
对方站在木屋外头告诉她日子的时候,顺带还告诉她,他已经准备另娶个能生养的年轻姑娘了。等她化作了神膏,他便要用这脂膏祈求祖宗赐他的新妇为他生个大胖小子。
木牌?年轻姑娘仔细回想了一下。
她先前绕着这木屋走上一圈的时候,确实看到了一个木牌子。
看来那上头写着的日子便是今天了。
而祖宗来翻牌子的日子都是在夜里。
看来她白天去了祖宗宅的那趟虽是一无所获,但晚上倒是可以好好看看了。
她现在越发想知道,那栋旧宅子里究竟藏着什么妖魔鬼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