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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惩恶奴险中求生存
暖融融的夕阳光穿过雕花的窗栏,轻盈的洒在屋中人的身上。
这与昨日看似相差无几的夕阳,今日落在身上,竟令屋中之人不觉生出了几分寒意。
她正欲起身关上窗户,闺阁外头,自家的贴身丫鬟秋芸却是端着一方摆了晚饭的木托盘,踏过房门槛走了进来。
“大小姐,该吃晚饭了。”
屋中之人正是林家大小姐,此时她正身子无力的坐在外室的桌子旁边,不施粉黛的俏脸上写满了疲倦之意。
见秋芸将晚饭摆在了桌子上,她摆了摆手道,“秋芸,别摆了,都撤下吧。我今天没有胃口,实在是什么都不想吃了。”
父亲大人突然不明不白的仙逝,如今人还放在家中正厅的中堂上。
那位传旨的大人走后没多久,就有一队官兵来了这府上,将府中值钱的物什全部都抄走了。父亲的书房也都被抄了,连文房四宝都没落下。
眼下娘和姑母更是拿出自己的体己钱,在外头整整操持了一整天的白事,设灵堂、置棺材、接待家中亲朋与父亲昔日同门与朝中友人等送来的奠仪和挽联、祭幛、匾额、花圈……
一想到这些,她整个人的心窝子里都疼,哪还有心情吃得下东西?
秋芸见大小姐不愿意吃东西,便端了一碗温热的银耳雪蛤蜜奶羹,搁在后者跟前,出声劝道,“大小姐,你这样一点东西都不吃怎么行?你都已经累了一天了,再不吃东西,等会儿怕是连走路都力气都没有了。明儿个外头,还不知会有多少客人来上门祭拜老爷,万一到那时大小姐你体力不支晕倒了,那该如何是好?”
她见大小姐听了自己的话后,略有意动,便将那碗银耳雪蛤蜜奶羹又往对方手边推了一些。
“大小姐,就算你不想吃饭,也得喝点东西垫垫吧?这碗银耳雪蛤蜜奶羹可是厨房的王妈专门给你炖了许久的。你就稍稍喝点吧!”
林大小姐看着这碗被推到自己眼前的甜羹,终是拗不过自己的这位贴身丫鬟,拿起汤勺来,勺起那雪白如奶的甜羹,一勺勺的往自家嘴里送着。
这银耳雪蛤蜜奶羹确实是奶味香浓,甘甜可口,可她甜在嘴里,却苦在心头。
今日家中的这番巨变,终是对这位昔日里养尊处优的大小姐造成了难以言喻的精神上的摧残。
那种感觉就像是人在河里凫水的时候,游到河中间时忽然两条腿抽筋了。可这时举目四望发现自己周围却是空无一人,真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得硬生生的看着自家沉到了冰冷刺骨的水底,再也喘不过气来。
明明自己和娘亲,从来都是每日虔诚的烧香拜佛,日日积德行善,从未与人为恶过,为何这样天大的祸事却是降临在了自家头上?
苍天啊,菩萨啊,你们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吗?
林大小姐一边小口小口的啜着到嘴的甜羹,两行清泪止不住的从眼角流下。
光是今儿个一天,大概就要流尽她一生的眼泪了。
她喝着喝着,觉得自己实在喝不下去了,便放下了手中的羹汤,取了方帕子擦拭干眼角的泪水。
“都撤了吧,我实在是喝不下去了,替我和王妈说声我是真的没胃口了,不是有意糟蹋她做的东西。”
秋芸见她到底喝下去了小半碗加过料的甜羹,心头兀自欢喜,听了大小姐这话,爽快的应了一声,不多时就端着木托盘下去了。
随着外头的太阳不断西斜,林家大小姐的闺房里也渐渐陷入了一片昏暗。
屋子里值钱的妆奁连同梳妆台早在白日都被人抬走了。
这会儿整个屋子里剩下的也就是些桌子凳子和床铺了,瞧上去空空荡荡的。
林大小姐越看这房间,越发的觉得心头堵得难受。
是以她今夜早早的洗漱过后,便上床歇息了。
林府外头的金陵城里,随着最后一丝阳光也被黑暗驱散,那些挂在大街小巷里的红色灯盏便跟着一盏盏的亮了起来。
微黄的灯火透过大红的灯笼纸,照在青石路上那来来往往的夜行人肩上。
入夜之后,打梆子的人也开始出门值夜了。
待到打更人第一遍“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呼声穿过街头巷尾时,金陵城的夜,黑得越发的深沉了。
那些漆黑冗长的街道,像是无形中张开的一张张巨口,等着随时吞没走进这条街道的夜行人。
定国公府上。
今日在玉湖游玩了一天才回府的国公府小公爷,一回自家宅院便是八个美婢上前伺候着。有端茶送水的,有捏肩捶背的,也有忙着给自家爷洗脚的,那是无比的殷勤讨好。
眼下年轻俊朗的小公爷正靠在一个美人软香温玉的怀里,身下坐着的也是美人凳,两只大脚丫子也在清洗过后被两个美人舒舒服服的捏着。在他耳边响起的,也都是自家姬妾们嘘寒问暖的贴心话儿。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些美婢们一个个都在变着法儿、可着劲儿的讨好自家爷。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娇妻如云,美婢成群……这等神仙才能过上的快活日子,这等世间难得的温柔乡,难怪能成英雄冢!
小公爷如是想着,缓缓睁开了他的那双丹凤眼。
“来顺呢,他人在哪里?”他出声问了一声。
早候在外头等小公爷差遣的定国公府家奴来顺,在听到主子召唤后,一溜烟的跑了进来。
这屋子里头一大堆莺莺燕燕,是以来顺一路都是低着头进来的,根本就不敢抬头看上一眼,进到屋子里头远远的就迎头跪下,给小公爷行礼。
“回公子的话,奴才在这儿呢!”
小公爷见他来了,微微直起身道,“我来问你,林家大小姐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回公子的话,都准备好了。奴才这边等会儿就准备派人过去接人了。”
“很好!小爷今晚的乐子有了。快派人去办吧!别让小爷等久了。”
“是,公子!”
来顺依旧低着头原路退了回去。
他一走,一位雪肤花貌的美婢当即从身后抱住了自家爷的身子,故意蹭了蹭道,“爷,您刚才说的什么林家大小姐?莫不是您又要给咱添位新姐妹们了?”
“就是,那位林家大小姐是谁啊?为何我听都没听说过?”
“哈哈哈!”
这位小公爷大笑着捏了捏自家美婢的脸蛋道,“什么林家大小姐,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罢了!一介白身的平民,是个人都能上去踩一脚。若是她能讨得小爷的欢心,我便赏她做个洗脚婢。若是她没什么滋味又不识趣味,我就将她赏给别人!反正都是小爷我用过的破鞋了,咱不稀罕!”
“哼,只怕爷嘴上说是不稀罕,心里头可稀罕着呢!”
这位美婢说话时嘴角一撅,配着她清纯的小脸蛋,看上去煞是可爱。
小公爷登时色心大动,径直就朝她扑了上去。
“好啊,今儿个爷就让你知道知道,爷到底稀罕谁!”
“啊!爷你好坏!”
屋子里的欢声笑语汇成一片,当真是其乐融融。
话分两头。
此时另一头的前户部尚书林大人府上,正会儿却是处处白绫高挂,空气中弥漫着纸钱烧焦的气息。冰冷的月色混着院中树梢投在地面上的阴影,被夜风悄无声息揉碎成一片,难以成型。
当真是好一片凄凉的夜景!
这会儿正是夜深人静之时,设在正厅的灵堂中,林夫人和自家妯娌林正蕙两人正在替林正贤守夜。
两人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话,一边给身边躺着的那人烧着纸钱。浑然不知早有人将一双罪恶的手伸向了已在地下长眠的林正贤所留下的那唯一的骨血。
夜深了,一道蹑手蹑脚的黑影出现在了大小姐的闺房门口。
这道黑影推开房门,踮起脚尖悄无声息的走了进去,穿过外室、到了内室,来人一眼便看到了那个正躺在被子里头熟睡的人。
为了试探一下大小姐是不是真的睡输了,来人故意低声喊了一句“大小姐?”
对方毫无反应。
来人又加大些声量,再次喊了一句,“大小姐?”
对方依然毫无反应。
这下子来人放心了。
正当她转过身去,准备喊外头的人带着麻袋进来对大小姐动手的时候,突然间,有一道声音从她背后冷不丁的冒了出来。
“你刚刚,是在喊我吗?”
溜进房间的这人,被这背后忽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浑身一颤!
于是她缓缓的转过头去,结果却看到了令她无比惊恐的一幕。
因为那个本该睡在被子里的人此时竟然从床上坐了起来,而且对方的一头黑发全部披散在了前头,黑暗中遥遥望去根本就看不到这个人的脸!
她用颤抖的声音问道,“大,大小姐?是,是你吗?”
这个从床上做起,黑发披面的人没有说话,在这片有些诡异的静谧之中,来人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紧接着,更为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几片绿色的叶子从那堆披散的黑发中活生生的钻了出来,一片片的绿叶舒展开来后,叶杆子上头竟开了一朵艳红如血的美人蕉花苞。
当花苞彻底绽开的那一刻,从层层叠叠的花瓣中露出来的,居然是一颗血淋淋的大好人头,而那人头上的那张脸分明就是她自己的脸啊!
这一幕简直快要吓到秋芸快要魂飞魄散了。
她整个人已经浑身发抖到无法动弹了。
可是下一秒,最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因为那颗血淋淋的人头,不仅睁开了一双眼睛看着她,对方那张血红的嘴竟然也张开嘴说话了!对方用着跟她几乎一模一样的声音,阴森无比的问道,“你刚刚,是在喊我吗?”
这一刻,秋芸内心中的积攒起来的恐惧,简直如同那泄闸的洪水一样无法遏制的以排山倒海之势狂奔而出,冲垮了她脑海中的最后一丝理智。
“啊啊啊!”“她再也忍不住的放声尖叫了起来。
“啊!有鬼啊!”
“快来人啊!有鬼啊!有鬼啊!真的有鬼啊!”这声音喊到后面已是声嘶力竭。
她的这番近乎歇斯底里的惨叫声,彻底撕破了林府上空原先的宁静。
这声音听上去远比被踩到尾巴的猫要惨烈无数倍,比刑场上受尽千刀万剐的凌迟酷刑的犯人还要痛苦百倍,它像是一个大活人硬生生的被某种噬人的恐怖鬼怪,硬生生的一口一口的咬成了碎肉渣滓,每咬上一口,那个被咬的人都会发出一声惨叫声。
就连在前面的正堂守夜的林夫人和林正蕙也听到了这道凄厉无比的惨叫声。
两人对视了一眼,当即意识到一定时后院出事了。
“走,立刻去后院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