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污其名
此时,楚王熊槐正在邓城的县衙召集群臣议事。
与秦国行辕那边的君臣一样,楚国的君臣亦是就是否“易地”之事,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以昭睢为首的保守派,或者说是反秦派大臣坚决反对拿巴东盐池之地,同秦国交换汉中三百里之地。而以公子子兰、靳尚为首的亲秦派大臣则是力主“易地”,并晓以利害。
反正两方大臣都各执一词,互不相让,楚王熊槐一时之间亦是难以决断。
楚王不可谓昏君,亦不可谓明君,因为他有一个为人君者最忌讳的弱点——优柔寡断!
“大王,三闾大夫屈原求见!”守在县衙外面的执戟郎中匆匆进来禀告道。
“屈原回来了?让他进来。”
“诺!”
屈原,曾经是楚王熊槐的宠臣,左膀右臂,可谓楚国的肱骨之臣。
其早年任左徒之职,相当于楚国的副令尹,政事二把手的存在,但屈原试图变法,改变楚国封君遍地,国君权力分散的现状,然则其变法,千难万难。若不是楚王熊槐护着他,他又出身于屈氏一族的话,屈原很有可能早已身首异处了!
饶是如此,被封为三闾大夫的屈原已经形同流放,若非他力主联齐拒秦,本人亦是深得齐人之心的话,楚王熊槐不会再度启用他的。
“臣屈原,参见大王!大王万年!”屈原一来,就对熊槐大礼参拜,极尽恭敬之情。
“平身。”
“谢大王!”
楚王熊槐颇为困惑地道:“屈原,你此时不是应该在齐国的吗?何以至邓?”
“大王明察!臣奉王命出使临淄,已至,乃闻大王将与秦王相会于邓,故而不远千里从齐国跋山涉水,赶到邓城,欲献忠言于王上!”
靳尚等大臣憎恶屈原,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听到屈原这话,顿时跳出来道:“三闾大夫,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视王命于不顾!大王命你出使临淄,是为成就楚齐之盟约,如今事情未果,你竟归国,此为大不忠之罪也!”
“好一个大不忠之罪!”
屈原冷哼了一声,说道:“在我来时,齐王已经许诺,只要楚国绝秦,齐国当与我楚国订立新的盟约,成楚齐连横也。我此来,便是劝大王绝秦联齐的!”
靳尚冷笑道:“好一个许诺,恐怕只是口头许诺吧?谁知道在我大楚绝秦之后,齐人会不会翻脸不认人。”
听到这话,与靳尚本是一丘之貉的子兰出列道:“不错。昔日张仪能诈以商於六百里之地让我大楚绝齐,现在齐王只是一句空口白牙的承诺,何以成真?”
屈原并不理睬这二人,凝视着坐在主位上的楚王熊槐,肃容道:“大王果真要盟秦?”
“盟秦之事,已成定局。屈原,你便不必再劝寡人了。”
“大王可有想过后果?”屈原痛心疾首地道:“秦人无信无义,反复无常,昔日秦国几次欺楚,难道还不足以说明秦人之卑劣吗?大王现在盟秦,臣可以毫不客气地说,不出十年,楚秦大战将起,届时楚国何以自处?”
闻言,楚王熊槐默不作声。
靳尚则是笑着道:“这就不劳三闾大夫操心了。国与国之间,从来就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楚秦之盟好数百年,时好时坏,两国十几代人的联姻,何其之稳固也?纵然时有战事,都是为国计也。”
“荒谬!”
屈原叱道:“靳尚,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这是误国误民之言!”
“误国误民?哈哈!屈原大夫给在下戴一顶好大的高帽子!”
靳尚对屈原横眉冷对,又向着楚王熊槐拱手道:“大王,屈原为臣子,不经王上同意,擅离职守到邓城一游,此其罪一!”
“污蔑大臣,此其罪二!”
“试图破坏楚秦之盟好,此其罪三!”
“三罪并罚!臣请大王将屈原再次流放,并贬为庶民!”
楚王熊槐闻言,脸色忽明忽暗。
“靳尚,你这无耻狗贼!……”
“够了!”
熊槐暴喝了一声,随后叱道:“屈原虽有过,但念其心为楚国之好,不追究其罪过。来人,将屈原给寡人架出去!”
“大王!”
旋即便有两名执戟郎中一左一右地架着屈原的胳膊,把他生生的拉出去。不论屈原如何挣扎,楚王熊槐似乎都不想再听他的话。
邓城郊外,秦王行辕中。
秦王荡与右丞相甘茂对席而坐,商议秦楚两国之盟好极有可能出现的变数。
别看楚王熊槐答应得痛快,但为人君者,多是喜怒无常的,盟约尚未签订之前,谁都不敢保证他会不会反悔。
“大王,上大夫向寿按照你的吩咐,携重金求见昭睢,但昭睢却拒而不见,似乎,是猜想到什么了。”
秦王荡听到这话,不由得微微眯着眼睛,说道:“看起来,寡人是小觑了这位楚国的大司马。楚国公族多出俊杰也,这昭睢便是其中的一位!”
“大王,污昭睢之名的做法已经行不通,不知大王下一步打算如何作为?”
“寡人听闻屈原赶到邓城了?”
甘茂微微颔首道:“正是。大王,说实在的,臣着实是为屈原这个三闾大夫感到惋惜,其遭到楚王贬黜,却仍一心为国,不远千里从齐国赶到邓城进言,但还是惨遭楚王驱赶出去。楚有其才,而不能用,却是楚国的一大损失!”
“屈原有才是没错,但是他太激进了。激进,便容易得罪人,楚王这么做,可能也有保护屈原的意思!”
秦王荡淡淡的摇摇头,屈原的变法改革过于激进,楚国适用不适用,不得而知。但秦王荡却知道,似这般激进的变法改革,没有一位有着十足的魄力的君主强有力的支持,是无法完成的。
但楚王熊槐有十足的魄力吗?
没有!
所以说屈原是生不逢时。
作为继吴起之后,又一在楚国进行变法改革的大才,屈原的下场可想而知。幸好屈原出身于楚国公族,姓芈,跟楚王一个姓,再加上楚王亦是爱护其才,要不然便不可能只是流放的下场!
“甘茂,此番屈原至邓,对于咱们来说,便是一个有利的突破口。”
“噢?”
“昭睢、屈原之辈,在楚国素有高洁之名,是故为楚之贪臣所忌,欲使楚王与我秦国达成盟约,必污此二人之名,生其嫌隙。”
“大王打算怎么做?”
秦王荡云淡风轻的笑道:“甘茂,寡人听闻你的书法不错,尤其是临摹字迹还是一绝。”
“大王过誉了。”
秦王荡又从一侧的桌案上,拿出一份竹简,递给甘茂,说道:“这是昭睢批阅过的公文,上面是他的字迹。你能临摹吗?”
接过竹简看了一遍,甘茂点头道:“可以。”
“善。甘茂,你现在的任务,便是临摹出昭睢的字迹,字句当中,可污蔑其通敌卖国。”
“通敌卖国?这……”甘茂哑然失笑道:“大王,昭睢是何等人物,怎会通敌卖国?别说楚王不信,便是臣,都没有相信之理啊。”
昭睢好歹是楚国的大司马,又是公族出身,位高权重,声名显赫,何须卖国换取荣华富贵?
闻言,秦王荡的嘴角挂着一丝神秘的笑意:“你不信,寡人不信,别人不信,但不代表楚王不信。这文书,当是昭睢发予齐王的亲笔信,连内容寡人都替你想好了。便道楚国有子兰、靳尚、上官大夫三大谗臣,睢欲除之,然其深受楚王之宠信,故请齐王相助。”
“楚太子横不是在齐国吗?甘茂,寡人还要你写上,楚王熊槐的误国之事,横加指责,并请齐王放归太子横,睢将定于明年春猎之时,袭杀楚王,作兽杀之状,迎立太子横为王!”
甘茂闻言,顿时不寒而栗:“大王,这……楚王不会相信吧?”
“容不得他不信。”秦王荡含笑道:“为人君者,最忌讳的便是臣下作乱之事。寡人观楚王,多疑也,其这些年来东丧地于齐,西大败于秦,恶于韩魏,损兵折将,丢城失地,丑莫大焉!而且楚王曾任用屈原进行过变法改革,试图收回楚国贵族们的大权,如此行为,楚王难道就没有这种担忧?”
甘茂沉默不语。
秦王荡又从旁边的桌案上拿出一份竹简,递给甘茂,说道:“这竹简上有昭睢的私印。这样,岂容楚王不信?”
甘茂看着竹简上面的私人印章,不由得瞠目结舌:“这……这是真的吗?大王,你是如何弄来的?”
“昭睢的私印有两枚,一枚放置于家中,一枚随身携带着。早在先王之时,黑冰台的人就安插在昭睢的身边,这竹简上的印章,是取自昭睢家中的那一枚印玺的。”
“……”
甘茂真是细思极恐。
如此说来,秦王荡是早就打算对昭睢下手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有了临摹昭睢的字迹,有了昭睢的私人印章,楚王熊槐真是不怀疑都不行!
甘茂拜服道:“大王深谋远虑,臣不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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