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一顿热饭就能迫使那些农奴与佃农们感恩戴德?
留里克完全不奢望这一点。
这些人在白天的时候目睹罗斯军杀戮,而今也在强大的罗斯驻军监视下,他们仍不知未来的日子将如何。
要打破一个旧秩序,靠着快马弯刀轻易即可完成。建立一个新秩序却不是容易事,尤其罗斯军是以征服者入主第聂伯河上游,靠的还是野蛮的杀戮,实在无法在本地服众。
现在,斯摩棱斯克主要定居点已与河流下游的格涅兹多沃练成一片,留里克有意通过牢牢控制这两大定居点完成对整个地区的辐射统治。
留里克本人自然不可能都督于此,却也不能在砍杀一番后就扬长而去。
时间不早也不玩,但回到都城新罗斯堡参加今冬的大祭司,或许现在启程也有些晚了。
自那场漫长的降雪已经过去了一阵子,长时间的晴朗天气令人都萌生一些错觉,所谓既然很长时间都没有降雪,未来一段日子也一定晴朗,只是气温依旧很低罢了。
天气在异变的过程中,它简直是必然。
太阳渐渐隐入隐瞒,世界恢复灰蒙蒙的样子。
所有驻扎在斯摩棱斯克的人们都确定全新的降雪过程不但在酝酿,大雪将至,大家必须找到合适的房舍躲过这场风雪。
距离突袭、杀戮已经过去数日,时间也进入儒略历的十二月份。
光明节逼近,那是例行祭祀奥丁的大节日,因罗斯东进后的
移风易俗,它也是祭祀斯拉夫火神的节日。
“不如,我就在斯摩棱斯克迎接843年算了。”他想着。
起初那些吃了罗斯军给的粮食的农奴、佃农,他们本以为赏赐仅有一次,未曾想到第二天开始,他们就开始享受定期的配额粮食。
他们实在不懂,自己全家在过去的身份只是给老爷刨地的农奴,如今新主子为什么给下贱的大家源源不断给予粮食?
给了粮食就拿着,拿到粮食就立刻烹煮享用。
多日以来民众一直在得到“罗斯匪徒”赐予的粮食,那些军队也再没有侵入寒酸的村庄,只是占领昔日贵族老爷们的宅邸,在其中树立起罗斯人的蓝白相间的旗帜宣示主权。
不希望军队冒犯那些下等人,留里克由此主观的善意,为此也口头约束军队士兵。
客观上,罗斯军以及盟友军队并不打算对那些贫穷瘦弱的农奴下手,至少现在不会出手。
一个很现实的原因,军队抓战俘的最大目的就是做奴隶,倘若抓到的奴隶一个个是病秧子,岂不是要主人赐予优良伙食为其补身子?其中的先期投入大家可不乐意掏钱掏粮食。
何况,国王留里克已经宣示了他对奴隶们的所有权。
不要钱财,只要奴隶、只要粮仓。留里克并非真的对战士们大度,他索要的战利品极具目的性,而非短时得从本地贵族手里掠夺金银宝石。
逐渐得奴隶们对征服者放松了警惕
。
一些早些日子逃走的奴隶,见滨河平原区居然一片平和,见得大大小小的村庄并未遭遇兵祸后就陆陆续续归来,并开始得到罗斯人恩赐的粮食。
给穷苦奴隶粮食实在匪夷所思,在那些自由农庄看来这是无法理解的事。
罗斯人愚蠢?罗斯人善良?还是暗藏阴谋?
连续观察数日都是如此,进退两难中的偏远地区自由农庄,他们羡慕极度那些下贱者拿到粮食,也担心如果自己投诚后还是要遭遇破坏,至于逃亡一定要立刻面临生存危机。值此纠结时刻,当地民众不得不做出抉择。
“也许投靠罗斯人并非坏事。新来的罗斯贵族哪怕和那些罗马后裔们一样,对于大家也是可以的。”不少自由农庄达成这样的集体意识,他们潜意识里也期望一个和平未来。
他们推举出的一个又一个话事人也开始带着村民的态度,于私下里发生串联,于林子里密会讨论。
这些串联行为并不在罗斯军的监控内,甚至也没有斥候获悉这一情况。
大大小小的村庄藏匿在森林中,他们一定毗邻着五花八门的大河支流定居,第聂伯河这一河段的支流密密麻麻,村庄分布也较为悉数。
留里克和他的军队对这一带的民情几乎一无所知,即便有哈根这样的投诚者,由于瓦良格商人组织的小社区贴着主要定居点,他们才无意去各个河沟里探寻,关于这片地域有多少斯拉夫
人口也一无所知。
但不可否认的是,就凭着滨河平原的庞大区域,已经肉眼可见的大片农田与团状的建筑物群,留里克愿意相信此地顶峰是可以住着三万人。
至于现在的人口萎缩成现在的模样,一切皆因战争。
全新的降雪过程已经开始了,在此之前留里克已经吩咐军队完成了分流。
一批军队,尤其是野性难驯的佩切涅格军队,带着属于他们的那一份战利品高高兴兴返回格涅兹多沃营地。贝雅希尔和她的人撤出,身为国王的女人,她现在更要以女性将领的身份存在。
哪怕是嫁到罗斯,身份最近更新为德米扬斯克女伯爵,她依旧是佩切涅格汗国这一代可汗的亲妹妹。恰是她的身份可以镇住所有千里迢迢来北方的草原兄弟们。
没有再抓新奴隶,草原骑兵倒是缴获了大量粮食与一大批非常实用的生活用品。他们自然也缴获了一批铁器,诸如手斧、短剑立刻成为骑兵的副武器。
一些东罗马银币和东方的第纳尔银币被贝雅希尔、格查尔瓜分。普通的草原战士必须听从他们的主人,在此的两大佩切涅格系贵族基本瓜分了最有价值的战利品。
贝雅希尔拿着钱用做建设自己伯爵国的经费。格查尔拿着钱自然要在罗斯的集市大肆采买,将急需物资输送到草原老家。
草原人离开,这下最有主观能动性的、不易控制的草原骑兵离开人口众多的斯
摩棱斯克。
五千功伐大军,驻扎兵力砍半。
虽是如此,内陆作战最具战斗力、破坏性的骑兵部队,就由留里克亲自带领牢牢驻扎在斯摩棱斯克滨河平原的大定居点。
而另一位老罗斯出身的贵族也在这里。
他不是别人,正是阿里克·奥吉尔松、留里克的堂兄。
新一场降雪开始了……
户外北风呼啸,一夜之间便大雪封门。
好在所有被占领的贵族宅邸都成了罗斯军营,各旗队有着充足的房间居住。战马是骑兵的荣耀,为了呵护这些功勋卓著的战友,战马直接被邀请如本该是住人的房舍,继续对之饲喂燕麦,如此战士与战马都能待在温暖房间直接本轮降雪过程结束。
一日又一日,只要风雪不停,人们就躲在房间里如同熊般冬眠。
罗斯军队可以待在更温暖的旧贵族宅邸里继续吃吃喝喝,固然和战马待在一起要天天面对马粪意味,习惯它也就好了,毕竟论及意味,很长时间不清洗衣服也没时间洗澡的大家身上的汗味狐臭本就糟糕。
那些农奴的情况一如既往的糟糕,但面对着全新的情况,公平的说他们面临的局面已大为好转。
因为开始降雪了,罗斯军将更多的粮食散给这些人。估算一个农奴家庭有五口人,就散给他们每一户平均二十磅粮食。平日里这些人吃食就不多,二十磅粮食足够一个家庭吃上一周时间。
难道降雪还能持续一周吗?
也许吧。
留里克以自己的经验,估计大规模降雪至多持续一周。斯摩棱斯克地区更为南方却也更深入内陆,此地的冬季会更为寒冷,有别于北方老家的一点是,丘陵区域与茂密森林大大削弱的北极寒风之凛冽,整体而言反倒比北方的波的尼亚湾略好一点。
至少罗斯军队是有一些聚众游戏的。
纸牌系,或曰留里克完成复刻的扑克牌。自从罗斯王国掌握了“桦树皮造纸术”,令早就被斯拉夫人发现有书写潜力的桦树皮,晋级为正儿八经的纸张。
木活字的印刷术随之被留里克复刻,因印刷术才能派生出的新颖事物也随之普及,譬如扑克牌。这一切都是好多年前的往事,经过多年的发展正呈现百花齐放的态势。
不过里加湾来的丹麦裔兄弟们带来了名为Talf的酷似国际象棋的游戏。它在丹麦世界较为流行,在当今的瑞典梅拉伦湖区可谓新颖,曾住在更北方的罗斯部族砸过去的日子对之知之甚少也是如此。
男人们的快乐往往非常简单,拥有战马精于骑射的罗斯常备骑兵,毫不犹豫在打扑克牌之外玩起了飞箭投壶的游戏,这些游戏必然带着彩头,堵住就来自大家从贵族手里掠夺的银币。
游戏,令枯燥的风雪集结里多了乐子。
留里克自然不能免俗,与部下打牌、投壶、比飞斧、投匕首,大家总能找到一些乐子。
当然他将大哥阿里克
与第一旗队的一批老兵留在斯摩棱斯克有着用意,其用意阿里克多少也猜到了。
否则,老弟也不会在进军之前询问自己那一席话:你是否愿意为罗斯镇守住新征服的土地与人民。
彼时的阿里克随口打赢,战后再想想,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待在斯摩棱斯克着实也距离老家远了些。
远又如何?真正的战士、真正的探险家并不会纠结于这一个。
但阿里克还是有一些遗憾,倘若自己真就待在斯摩棱斯克,就一定错过明年对法兰克的远征。长子阿斯卡德一直在法兰克世界奋战,那小子或因此立刻成长为真正的男人,但……
阿里克很羡慕自己的大儿子,至于自己居然置身于遥远东方的斯摩棱斯克,父子二人一个在已知世界的西方,一个又在东方,莫非这就是诸神的安排。
小儿子吉尔还待在身边,这小子在夏季参与到漫长探险后,小小年纪又参与到大规模冬季战争。吉尔未曾杀死一个敌人,他如此幼小目前也的确做不到。可他的与大军共同行动,其履历是实在可以拿出来好好说道。
有一个恍惚,阿里克觉得自己正在被边缘化。
不止是自己被身为国王的弟弟故意边缘化,自己也不及三个儿子。长子阿斯卡德远征法兰克、庶出的次子古斯塔夫注定成为大商人,小儿子吉尔的前途也不可估量。
“唯独我。我的年纪也不小了……”
阿里
克比留里克年长整整十二岁,他已经三十五岁高龄,哪怕现在正值年富力强的壮年,而这种巅峰状态已不可避免走向下坡路。一个男人能活到七十岁一定是得到诸神的祝福,他相信诸如老首领奥托背负着诸神赐予的使命,也被恩赐了高寿,直到现在虽然极为衰老依旧活着。
在传统认知里一个男人能活到五十岁就该考虑自己的身后事,能活到六十岁并不常见。
从十九岁开始,首次带着罗斯部族大部分精壮青年发动第一次复仇行动,到现在阿里克已经持续征战十六年。
如此丰功伟绩并没有得到明确的贵族头衔,直到现在也只是公民兵第一旗队的旗队长,以及姆斯季斯克城主而已。虽为城主,由于姆斯季斯克活像是旧罗斯堡的复刻,大家乡里乡亲的过着与老家基本无二的日子,身为城主的阿里克完全不需要吆五喝六,大家自己即可将自己管好。
他并没有掌握真正的权势,固然在王国里有着“双剑”的绰号,人人都知他是著名狂战士,不仅因为他是老国王的侄子、是新国王的堂兄。他尚未真正成为一方首领,这也是人尽皆知。
这是一个平静的雪夜。
小男孩吉尔很粘他的国王叔叔,亦是窜到父亲阿里克的怀里,就这么来来回回得乱窜。
在房间里席地而坐的还有全部的骑兵旗队长,大家又是一如既往地坐在一起啃肉吃、共食燕麦粥
。
他们还缴获了一批麦酒,其口感较为酸涩,倒是大家不出意料得发现了不少装着格瓦斯的大橡木桶。显然贵族们极为讲究,连酿造的格瓦斯原料都是黑麦面包,其酸爽、甜蜜、粘稠入浆糊、多泡沫的口感,为无论的生活增添乐子。
留里克此事召集极为兄弟,尤其特别把堂兄叫来正是首先在小圈子里宣布那件大事。
大家都喝了一些酒与格瓦斯,正值浑身舒坦之际,留里克也就娓娓道来。
“现在我们已经统治了这里。掌握贵族的居所,下一步就是迫使附近的自由居民臣服。我不想用无力逼着他们服,我相信时间。时间,会令他们承认新秩序。”
阿里克很警觉,即刻问道:“是怎样的秩序?建立一个新的公国,委托贵族治理此地。”
看着堂兄的眼神,留里克一样猜得一二:“哥。我就不再多言!事情非常简单,我希望勇敢的你带着一些军队就驻扎在斯摩棱斯克。”
“我?呵呵,没问题。”
“答得如此干脆?”
“不然呢?”阿里克对老弟狠狠挤了一下眼睛:“勇敢的我当然要帮你做事。放心,我会牢牢镇守这里,臣服者就是我们的牛羊,自然要好生保护。至于反叛者,都将被我杀尽。我想,你就是希望我这么做。”
“这倒是。”留里克点点头:“既然大哥你都知道,事情就好办了。我不会在斯摩棱斯克建立公国或是伯国,此
地的土地较为肥沃人口众多,毗邻第聂伯河可以发展成重要的贸易城市。过去斯摩棱斯克人与北方的伊尔门人的所有仇怨都该到此为止!我将在这里总督府。”
“总督府?所以,我是总督?呵呵。我无怨言。”阿里克笑道。
“很好,看来我前些日子说得那些话,你真的听进去了。”
“当然。你啊……说话时常隐藏一些,令我不得不思考一个。那么……”说着,阿里克把小儿子吉尔拉到身边:“老规矩,总督是不能世袭的。瞧瞧你可爱的小侄子,他如此可爱,年纪轻轻参与过来东方探险,真的置身于姆斯塔河源头。现在又站在斯摩棱斯克。我已经老了,当我老得胡子发白后你的侄儿就长大。依我看他可以继任总督之职,你意下如何?”
“哦?”留里克轻轻眯起眼:“大哥你明明非常年轻。”
“既然你要我担任总督,远离故乡待在这里。你可要满足我这个小小的夙愿,至少我的小儿子一定是下一代总督。就像科努松的儿子那般……”
阿里克所提及的科努松以及是老头子,身为都城新罗斯堡总督,职位已经由其长子取代。
小科努松把都城的治安管得不错,此也不是世袭,小科努松身为老罗斯后裔实在是自家人,他确实有管理才能,打仗之际带着第二旗队作战毫不含糊。
是留里克任命小科努松继任总督,他始终拥有着总督的任
命权。
留里克点点头,挥手就把笑嘻嘻得、还不知发生什么事的小侄子吉尔招来,将之搂在怀里,以此行动向堂兄证明自己的肯定。“当然可以,吉尔很有天赋,他能把未来的斯摩棱斯克管好,他会是很好的总督。当然!大哥,你也是很好的总督,我信任你,想必大家也都信任你。”
国王都发话了,各位老罗斯出身的骑兵队长们自然是嘻嘻哈哈得道贺了。
留里克的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