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柱没有说话,只是在一旁看着。
恨这个人吗?曾经应该很恨他吧,不过现在,似乎也恨不起来了,王二柱知道,这估计是因为自己的心态不同了,以前的时候,站在工厂的立场上,觉得这个人很可恶,而现在,这个人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而已,一个孤独的老人。
王二柱的心情,也就发生了这样的变化,当他看到杜拉巴的眼睛开始流泪的时候,居然还有一丝丝的恻隐之心,没有恨,只有可怜了。
“对不起,二柱子,我知道,我做了很多对不起你们的事情。”杜拉巴的嘴里开始哽咽起来:“这次,我来这里,原本也会损坏你们的利益,现在,我决定了,我要放弃了,我要放弃一切担子,哈尔科夫的事情,我不管了,以后,我只想要在这里,安安稳稳地度过我的余生。”
杜拉巴这次过来,是推销6TD-3柴油机的,想要让东方大国的外贸坦克,继续装配他们的发动机,虽然说他们以后估计不会再干蠢事了,不管一机厂给哪个国家出口,他们肯定都会支持的,但是毕竟,这对于一机厂来说,也是有潜在的危险性的,杜拉巴为了哈尔科夫坦克厂的发展,决定要亲自来走这一趟,而现在,杜拉巴终于放弃了,他不干了。
厂子的发展,厂子的工人的命运,他再也不管了,现在的他,只在意自己的余生。自己差点就要死在这里了,所以,就当做以前的那个杜拉巴死掉好了。
“好啊,以后您就住到我家去好了,我家的地方很大,很宽敞的。”黄金花说道:“咱们草原市,这些年来发展的不错,也有很多的老年人的娱乐活动的设施,您又会说这里的话,所以,一定会安享晚年的,您不要太过激动,医生说过,要让您保持一个良好的心态。”
黄金花当下就表示了支持,不管出于什么角度考虑,这个孤独的老人,留在这里养老,那都是没问题的。
王二柱没有说话,他不想发表任何的言论。而且,王二柱也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脑子有些乱了,他想要出去透透气,但是,就在他扭头看向门口的时候,却是一愣。
不知道什么时候,门口那里,多了一个人,那个人在门口驻足,却没有进来。
王二柱看到那个人的时候,又是一阵的狐疑,等到看清楚那个人的样子的时候,脸色又有些变了。
曹教授?
曹教授前些年已经退休了,过上了轻松的生活,她还是比较赶时髦的,退休之后,在家里闲不住,喜欢四处旅游了,尤其是,喜欢来草原,到了夏天的时候,草原上的气候舒爽,比在首都好多了,所以,曹教授经常来草原。
只是,不知道这次杜拉巴住院的事情,曹教授是怎么知道的,估计知道得很晚了,现在,曹教授就跑来了,只是,看到了曹教授的背影,王二柱有些无语。
要进来就进来,在外面有什么意思?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就当做是老朋友好了,朋友住院,看看来总是好的啊。
此时,黄金花也看到了王二柱的奇怪的表情,以为王二柱是对自己刚刚邀请杜拉巴住进自己家表示不满呢,但是随后,就看到了外面的景象。
此时,杜拉巴正在开口拒绝:“不了,我这些年,也有些积蓄,我可以在草原市租一个房子住,就不打扰你们了…”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杜拉巴也停下来了,他看到了黄金花的头也扭过去,望向门口了,然后,就看到了门口的一个人影。
“曹教授,是您吗?”黄金花站起来,飞快地跑过去,到了门口,果然看到了曹建丽,此时,曹建丽甚至有想要跑的冲动,不过,还是停住了脚步。
“嗯,是我,来医院看病,正好路过这里。”曹建丽说道。
“是吗?您哪里不舒服?”黄金花关切地问道,等到问完了这句话,才知道自己问的不合适,看这个情况,她哪里不知道,这是曹建丽的借口,曹建丽是主动来这里看杜拉巴的。
果然,曹建丽有些尴尬。
“唉,没什么大事,我没想到,在这里还有这么多的朋友,牵挂着我,早知道这样,当初苏联崩塌之后,我就该离开二毛,来这里了,那个时候,我还能发挥一下自己的余热。现在,就只能养老了。”杜拉巴叹了一口气。
在二毛那里,他没有朋友,他也没有贴心的人,他一力支撑着整个工厂,却又到处挨骂,工人发不出工资来骂他,他出来给工厂找订单,又是四处受气,如果不是心中那残存的荣耀,他早就该放弃哈尔科夫啊。
来这里多好,这里有很多朋友,是真正关心他的!
杜拉巴已经后悔了,他这些年来,见识了太多的苏联时代的工厂,在辉煌之后破产,二毛那里的军工,早就凋零了,造船厂垮了,飞机发动机厂垮了,坦克厂,也要垮掉了,这就是历史的发展啊,总是要埋葬一些东西的,自己还逆历史的潮流干嘛?现在,这里如此的欣欣向荣,自己早就该留在这里啊。
杜拉巴的心中充满了感慨,他看着曹建丽,目光复杂。
曾经,这个女人是他最喜欢的女人,后来,成为了他一生的伤痛,但是,更让他痛苦的,就是因为他的忽视而让王二柱从小寄人篱下,他追悔莫及,即使想要弥补,也是不可能的了。
杜拉巴的心中很后悔。
曹建丽的心情,更加的复杂了,她对这里的人,都是有愧疚的,现在,杜拉巴老了,自己也老了,过去的事情,也都该过去了啊。
这里,曾经有过多少美好的回忆啊,她的眼前,似乎也出现了以前的一幕幕。
“小燕子,穿花衣,连年春天来这里。”不知觉中,一首歌就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当时的她,正在和苏联专家的联谊会上,轻声歌唱。杜拉巴,就在下面默默地注视着她,也不知道,现在的杜拉巴,是不是也想起了当年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