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凤凰镇上无数人翘首以盼,只为等那一声号令,好去镇上最大的院子里捡点能用的东西。
毕竟这样的事,只可能存在于梦里,若是错过了,绝对会后悔几辈子。
这绝对不是妄言,只因李家对于凤凰镇上的人来说,那就是一个金银窝,随便捡点东西都够贫苦人家吃上两辈子。若不是那山上的疯子进了院子,谁有能想到,昨日还风光无限的李家大院,如今会落到如此田地。
当然这一切是否能梦想成真,全赖那走进朱红大门的少年一人。
唉!这种期待和煎熬的感觉让原本安分守己的镇上居民们,全都变得蠢蠢欲动,如同红了眼睛的饿狼,再也顾不上面子。
其实这世间的狼性哪里会消失呢?不常出现的原因,也不过是没有受伤的羊羔罢了。
可眼看着天色已暗,上弦月冒头,可那该死的嚎叫声却不曾响起。不仅如此,就连期待中的争吵声也不曾传出。
这不仅让好多人大失所望,却又不甘心,一个个如同潜藏在夜幕下的鬼魅,鬼头鬼脑的汇聚在朱红大门外不远处。
偶尔有两双目光交错,却不曾有熟悉的问候声。
每个人都在黑暗中煎熬,若不是那上弦月的青光,真以为这个世界要变天了。
可究竟该来还是会来,近戌时许,那朱红大突然打开,守门的韩爷探头朝外面望了望,侧身对着身后轻轻喊了一声。
"嗯,小龙先生,可以走了?”
他这一声很低,却又毕恭毕敬,而先生的称谓就更为奇怪了。
先生,他又不教书,何故要称呼先生啊?难道这小疯子进去绕了一大圈,不仅没杀人,反而弄了一个新的身份?
藏在院门外不远处几个不要命的货色听到这句话后,脸上全是疑惑,然后是失望,接下来就是愤怒。
其实,早在大门打开,韩爷探头之际,他们就知道,今日的运气殆尽,可谁都不死心。
直到听见这一句话后,看着那出门的少年一步步走下檐阶,原本单薄却又不失挺拔的身板一点点萎顿下来。
藏在暗处的好多人心中暗喜,双眼散发出微弱的亮光,一闪即逝。
因为看那少年人的身心哥,似乎是久经磨砺之后的疲态,在想一想关于这少年几日的传言,明显就是有事发生啊!
莫非李家院子本姓人早已死绝,留下的东西那韩老头要独吞么?
这怎么行?
一想到这儿,好些双手掌在暗夜里摩挲着,跃跃欲试。
突然院子里传来一声低沉的吼声。
"别以为你上门请罪就可饶恕,这事没完,回去后,你告诉那龙老头,就说……”
那声音顿了顿,接口又道,"就说,我老李家不认他这档子事,十年之后,我家金枝竟会登门,若是你输了,就得做我老李家上门女婿,听清楚没有?”
这低沉的嗓音,好多人都听得出,出了李士郎李员外之外,还能有谁?
只是他一介凡人如何敢把龙真人直呼为龙老头呢?
难道,李家也是有仙家的背景吗?
一想到此处,那些藏们,一下子慌了神,慌乱的脚步声响个不停,谁都想早些走掉,莫要留下一丝痕迹。
可这些,那门的少年似乎充耳不闻,他只是在那一声低吼之后,猛地打了个趔趄,方才苦笑着堪堪站定。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回头对着朱红大门低语,"今日李善人能如此宽宏大量龙一此生感激不尽,定会把这话一丝不差的说给师父听。至于那十年之约,龙一只要不死,必回应允。”
说完话,少年对着院内遥遥一拜,然后深一脚浅一脚的朝凤凰镇外走去。
只是他去的方向朝北,并非朝南,看来少年定是无颜面师,却不知是不是去那清水潭,做个了断。
这一切,除了头顶清冽的月光,并不曾有人知晓。
反倒是距离此地隔了好几道高墙的深院里,一座闺楼二层房间里的一位女子此时满面羞红,合身扑倒在锦被上,
不知是喜是忧。
仔细看那女子着一身粉裙,发髻凌乱,略显丰韵而又婀娜的身躯偶尔会哆嗦两下,不知是乐呢,还是愁?
床沿坐着一身材苗条的青衣少女,眉头皱的缩成一团,一边用纤手轻抚那粉裙少女的后背,一边恨恨道,"阿姊,莫要气坏了身子,那愣小子不过是山山梁上的一只癞蛤蟆,哪里又值得阿姊伤心。
他不愿意最好,阿姊天仙似的人物,他哪里又配得上哦。要我说啊,就该让青儿把他绑了去,剖开他的胸膛,看看那颗心是不是黑的?”
床上人悠悠的嘤嘤了几声,转过头时,俏脸上似有泪痕。她红着眼圈,眉宇间的羞色还未退去,埋怨道。
"青儿可不能胡说,再怎么说,他可是你阿姊的夫婿。他今日若此,竟有难言之隐,否则不会登门。只是,只是……”
她一时语塞,竟然又憋的满脸红霞。
那青衣少女娇小一声,"莫非阿姊真个害了相思,要不青儿这就去把他捉来,成就一桩没事,嘻嘻!”她扑闪着眼,脸上全是戏谑之色。
那粉群少女似乎真的羞了,嗯宁一声,把头埋进锦被里,气哼哼道,"好几个青儿,竟敢调戏阿姊,找打啊!”
她说着找打的话,真个人却如同一粉蛇般扭动着身子,用锦被把自己裹了个严实。
此时那锦被恰好展开,其上龙凤纠缠,倒也应景。
青衣少女不仅不怕,反而合身扑了过去,伸手在锦被里乱摸,’嘴里娇笑着。
"让我看看,阿姊可是原装的否?”
这一下,腾挪娇喘声不绝,满室春光却是再也藏不住。
青衣少女如此,全因那白日里登门的少年所害。
不说他白日拒绝了一门良缘,就说阿姊今日与他共处一室,一个时辰方休,作为妹妹,自然是放不下心的,就是可怜了阿姊这个痴情人啊!
……
于此同试,那远隔几百里之外的凤凰岭山脉中,三只大鸟在夜色里振翅前行。
手捧兰草的宁颜姑娘端坐在鹰背上,身旁原本闭目养神古禹子突然睁开双眼,盯着宁颜姑娘问道。
"颜儿,你白日里说让那闫云再今次拜入天一门庭,师叔祖思虑良久,总觉得不妥。
不说他过了年纪,就说这次虽有那曲承浩求情,可得来的这株兰草,似乎对你毫无用处啊?”
原本面无表情的宁颜姑娘突然间换上一个笑脸,拧头问道,"师叔祖何出此言?是不是颜儿插手不该过问的事让师叔祖为难了?”
"颜儿言重了,哪里有插手一说,更何况,这件事我早已答应了曲承浩,只是不曾想颜儿也会过问啊!
再说,这株兰草连一丝仙气都没有,显然不是咱们要找的那一株,可颜儿你为何会觉得很满意呢?”
古禹子偏过头,微微一笑,一双眼盯着宁颜姑娘似乎想要看个明白。
宁颜姑娘伸手抚了抚额前发髻,粉脸泛起一抹红晕可惜在月光在,看不甚清。她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月牙,悠悠道。
"颜儿原以为,此兰是那愣小子诓我,虽然此后未见到金线葫芦,心中甚为烦躁。只是这赶路的几个时辰,颜儿静心体悟,总觉得着兰草里蕴含着一缕仙家道韵,就连这些年未曾变化过的灵气也似乎增加了一分。
颜儿之所以不曾开口,就是不知这是喜是忧?平白让师叔祖扰心,那就不美了。”
"哦,可有此事,颜儿为何不早说?”
古禹子面显喜色,偏头间,身下青鹰亦稳住了身形。
"师叔祖,可否待颜儿弄明白了再说?要是再上师叔祖空欢喜一场,那真就是罪过了!”
她小脸上红霞更甚,心道,"这个该死的小窝囊,平白让姑奶奶说白话,真不是个东西。”
其实今日那闫云再的一席话全因她而起,看到古禹子要领着龙一回天一观,宁颜哪里愿意。可她又不能当面拒绝,只好托闫云再说了那番话,至于报酬,却是让闫云再拜入天一观做底。
是以,那闫云再才敢如此放肆,却又是歪打正着,让宁颜暗喜不已。
这才有了后来她向古禹子求情的话,可眼下,这件事决不能让师叔祖知道,否则回山之后,师门的惩罚绝对是少不了的。
古禹子哪里又能知道宁颜的小心思,这一次下山就是为了给这天一观最有希望成仙的爱徒寻访机缘的。如今听说爱徒修为有进,他哪里还等的了。
这见他轻呼一声,两只天一青鹰直直朝脚下的一座山头而去,后面的那一只,稍稍顿了一下,也跟了下去。
"颜儿,’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何罪之有?咱这就下去,让师叔祖好好瞧瞧,若此事成真,也不妄凤仙子这些年的付出。走,走,咱这就走。”
眼看着青鹰就要落地,宁颜姑娘虽然心中惶恐,但却无丝毫担忧。
她明知手中兰草破位寻常,除了灵气浓郁了些,并无一丝仙气的痕迹。可转念一想今日在有间庙前比试的情形,不仅莞尔一笑。
那小傻子修为虽说不堪入眼,但着实耐揍,今日她使出了七分力气,竟然未能伤他丝毫。
反倒是他那一席话,颇为不凡,不仅与长辈教诲相异,而且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
本来宁颜也以为是傻子随口的疯话,可等她听完此话之后,那三年未得寸进的修为竟然进了一丝。这让她不仅喜出望外,这才有了送出那一块天一关令牌的事。
后来,那名叫李金枝的黄毛丫头上山,让宁颜心中破位不满。虽然知道这是人家的私事,可一看到那姑娘强作镇定而又志得意满的样子,她就气不打一处。
这才有了随后的闹剧,亲事算是被她搅和了,但宁颜却不甚满意。
等到龙道长提出让龙一去天一观修行’之后,她心中火气尤甚。原以为师叔祖会一口拒绝,谁知他不仅不决绝,反而满口应允,这一下她傻了眼。
正好,那闫云再傻傻愣愣,投奔天一观无门,宁颜心生一计,果真顺了心意。
只是这么一来,她就欠了别人的情,长这么大,宁颜何时欠过别人一丝一毫呢?于是,她立即向师叔祖提说了此事,反而让师叔祖生了戒心。
只是,想一想,接下来师叔祖傻眼的样子,宁颜再也忍不住,嗤嗤的轻笑出声。
"颜儿,何事让你乐成这般?”古禹子笑着问了一声。
"嗤嗤,师叔祖,你说说,为何龙道长会收养这么一个小傻子啊?”
"哦!你说龙一吧!他啊……”
夜幕下的凤凰岭深山中,祖孙两人笑语不断。可远在几百里之外百倾湾的田坎上,一个少年在月夜下独行。
此时,少年只觉得鼻腔奇痒难耐,禁不住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可谁知,不打还好,一打就停不下来。一连几十个喷嚏过后,龙一都觉得头脑晕晕沉沉,鼻腔里震的生疼。
他侧耳细听,腰间银铃并无一声鸣响。这就奇了,难道真是有人想自己么?
只是这么一想,龙一就不由得想起那个人。他怔怔的望着远方,却不知那人去了何处。
今日他能来李家院子,向李善人一家诚意谢罪,其实并非他的本意。
就如同再进门之前的那个微笑一样,那也不过是一个戴在脸上的装饰。
龙一从来不屑这么昧心做事,不管做的事是好是怀,终究昧心了就再也没了顺意。
可眼下若他一意孤行,后果不言耳语,不说众人的目光和毒舌。只说师父,自己总不能让一个迟暮老人在最后的时光里郁郁而终吧!
那样不仅不孝,而且太过残忍。
龙一是孝子,他更不想做那些众人眼中残忍的事情。所以,今日他下了山,进了屋
至于与李善人夫妻还有其女李金枝的交谈,龙一此时也是惭愧不已。毕竟那些违心的话,是从自己口里说出的。
虽然这些话暖了别人的心,可龙一知道,那不是他的本意。
特别是那李金枝,龙一隐隐觉得她与常人不同,不说她离奇的身世。就说今日刻意与自己独处一世几个时辰,要说毫无目的,那鬼都不信。
可毕竟那是她唯一原谅自己的条件,龙一不得不答应。
如今倒好,不仅没能断个干净,反而又弄了一个十年的约定。
难道是自己太过心善了吗?
龙一扪心自问,可得到的答案永远都是否定。因为在今日走出有间庙之际,那顺心意三字就再也与自己无缘了。
那个叫宁颜的姑娘说的没错,长大了就再也顺不了心。
唉!龙一长长叹息一声,原以为自己能够坚持一生,可谁知,连一天也没能坚持下去。
望着远处那盏孤灯,龙一苦笑一声。
"青爷,龙一今日要骗你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