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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福二年元宵过后,邢博恩就告别了双亲和堂妹刘菲,带着吏部下发的任命书、满腔热血和四个随从离开了繁都,前往环海省下面的光海县走马上任。
去年随军西征的时候,还有阳□□他们五个人为伴,一路上打打闹闹,倒也热闹,现在想起来,她觉得那时候他们不是去打仗的,倒像是兴高采烈的去游玩。
直到抵达前线半个月后六人第一次上战场,杀了敌人,也被敌人所伤之后,他们才意识到战争的残酷,她有一次差点死在战场上,幸好反应敏捷才化险为夷。
她觉得是得益于当侍读这些年每日习武从未落下,特别是后面这九年在陛下的影响下,越发发愤图强,所以武艺大有长进。
随军打仗近半年,她亲眼目睹了打扫战场时尸体堆积如山,一场仗下来没死上万,也得上千上百,她记得最小规模的一次交战,就是两边的斥候队遇上,都死了十多个人,她才明白原来书上写的血流成河是这么的鲜血淋漓。
她还记得他们第一次从战场活着下来的那天,不论是他们还是话最多的阳□□都没怎么说话,直到后来上战场的次数多了,受的伤也多了之后,才开始习惯这种残酷的战争生活,没想到的是,他们刚习惯不到一个月战事就结束了。
他们也从一个普通士兵渐渐成长为一名成熟的下层军官,战事结束后,更是在谷老师加元帅的教导下,处理了不少战后事宜,也让她对即将担任一方县令充满了信心。
从繁都到光海县如果走陆路最少都要一个月,这还是骑马日行百里的状态,走水路的话,也必须先走一段陆路,但综合下来速度比全走陆路快,所以邢博恩最后选择了先陆路前往丹中省,然后转走水路,直达环海省境内。
二月初抵达光海县临县方才下船,因繁都只有湖和一些支流,船也都是画舫,娱乐的地方,所以刚打算要走水路的时候,她就很兴奋,兴奋要坐这么久的船,可真正坐了这么久之后,她对坐船再也没有任何期待。
邢博恩带着四个随刚入光海县就有一股若有似无却完全不同于以往所问过的问道,后来在光海县待了半个月后,她才知道那是海水的咸腥味。
进入光海县城后,邢博恩并没有立即去县衙上任,而是装扮成行商的商人住进了一间客栈,花了两天时间混迹于大堂和茶楼、店铺之中,并让四个随从也四下隐秘打探。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这是老师们教她的,也是陛下教她的,更是临行前母亲谆谆教导的,经过近半年的随军锻炼,她更深深的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从今以后她都不会打无把握的仗。
第三天才带着随从去了县衙,亮出文书和私印证明身份之后,顺利的和代理县令原县尉吴文化完成了工作交接和官印交接,正式走马上任。
直到现在她都还记得吴县尉将官印交接给她时的不舍和留念,也是,当了近半年的代理县令也作威作福了半年,不舍得也是正常的。
她永远记得正月初十那天陛下私自召见自己时的情形,天降小雪,陛下屏退左右,独自站在殿外以手接雪,背影是她从未见过的凝重。
‘博恩,你可知道现在的大华已非四帝之治时的大华’石忞
‘微臣知道,但微臣亦知道大华定会在陛下手中恢复往日荣光’邢博恩
‘朕派你前往光海县任职,你可有怨言,此处只有你我,博恩可直言不讳’石忞
‘微臣没有任何怨言,而且相信陛下自有用意,唯恐辜负陛下厚望’邢博恩
石忞放下手转过身来‘朕信你不会让朕失望,你此前往光海上任,除了当好县令之外,还需替朕打探清楚地方官府行事,尤其是沿海大型盐场是否有违规操作,一旦有所发现可发密信回来’。
‘微臣遵旨,定会竭尽全力完成任务,必不让陛下失望’邢博恩觉得肩上的重任比以往都重。
现在回想起来,她都有一种“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荣誉感和责任感,愿意为了陛下私下交代的任务肝脑涂地,因为她知道,虽然陛下从来没说过,但心里却非常清楚现在的大华官场贪婪成风,也能从她的言行之中发现对此的厌恶。
她也讨厌贪官,因为这些官员本就拿着国家的俸禄,还享受极高的地位,却不思忠君报国,反而想尽办法各种压榨百姓,中饱私囊,真的是愧为人臣。
她邢博恩绝对不会拿百姓一针一线,贪百姓一个铜板,在朝为官就清清白白,为百姓谋福祉,在野为民就努力耕作当好大华的百姓,方才不辜负陛下的厚爱。
经过一个多月的隐忍和暗中收集证据,邢博恩已经掌握了吴县尉的一些贪污证据,甚至无意中还发现他背后有人,具体是谁?又隐藏着什么?她不知道。
而且整个环海官场因为她曾是陛下侍读,对她非常戒备和排斥,她为了能更好的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务,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去接触,去演戏,洋装成另一个样子,才让他们渐渐接纳了她。
甚至为了不让他们起疑,到光海县以后就没有写过一封密信发往繁都,奏疏的话完全没有任何保密性,只怕还没到陛下面前就已经被拦截,她更不敢冒险。
但她从他们那里收到的银子,一个月不到就已经有一百两,一个月而已竟比一个县令一年的俸禄还要多,简直超乎邢博恩的想象,她只是一个县令就能分到这么多,那越往上是不是就越多?邢博恩不敢细想,便写了一封密信套在家书里一起送往繁都。
石忞接到兵部尚书邢安私下替邢博恩转呈上来的密信时,已经是五月中旬,看完信后,要不是自制力尚可,就得掀桌大发雷霆了。
其实除了邢博恩以外,石忞也分别在不同的时间私下接见了阳□□他们五人,也安排了大致相同却又不完全相同的秘密任务,而且都在邢博恩之前收到了他们的密信,可惜内容远没有邢博恩的充实震撼。
一个小小的县令一个月就能有一百两的灰色收入,一年就相当于一千二百两,而且这还是最低的,因为她的直觉告诉她年底肯定还会有另一笔收入。
大华国沿海省份有大型盐场的县都有好几个,小型盐场更是不计其数,想来环海省的情况绝非独例,怪不得盐价从英宗到现在一直呈稳步上升的趋势,要是把时间缩短来看,就是和现代的房价也有的一拼。
据石忞所知,华国生产的食盐主要就是靠海盐,井盐虽然也有但数量少产量也少,所以主要还是靠海盐。
据史料记载,大华的盐不仅供国内臣民食用,还用食盐与不靠海的康国、庆国、狼国和布拉克进行贸易,换取他们的矿产、牛羊、马匹和珍贵皮毛,可随着华国内的盐价不断升高,以食盐进行的贸易也越来越少,到现在他们大部分都靠与安国、南罗国进行贸易换取食盐。
石忞现在算是明白了,养着这么多蛀虫,这盐价想不高都难,还真是奢靡之风日盛!典型的日落西山之势!
邢博恩还在信中写到,百姓若想告状或者办事都要先行贿赂之后,守门的衙役才会给他们跑腿去里面汇报,甚至因此还特意附上一首反应实情的俗语:天子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和在现代听过反应古代官员贪婪情况的俗语非常相似,贪污还真是不同时代、不同时空、不同朝廷都要面对的亘古不变的问题,石忞突然觉得有点头疼。
她知道水至清则无鱼,也知道天下的贪官污吏是杀不尽的,所以她根本就没想过要将国家治理得没有一个贪官,因为就算她劳累一生也不可能达到这个效果。
她要求不高,只要大部分官员都是清官,且就算贪也只敢小贪,不敢大贪甚至行城贪腐集团,并止住从英宗后就渐渐形成的贪婪之风,就可以了。
但这些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因为她一旦大力惩治贪官,势必会影响到很多人的利益,动别人的奶酪,那是要付出代价的,碰到钉子和阻碍都算是小的。
接下来的两天下午,石忞都一个人呆在文宣殿写写画画,写了改,改了写,直到满意之后才把写好的奏疏放在秘密之处,以防被人见到。
石忞想去看看天子脚下的繁都府是否也如邢博恩信上所说的那样“有理无钱莫进来”,便在某天早朝后换了便装出宫,且只带了喜夏和两个内禁军,也都换了便装。
坐马车出宫后没多久,石忞就让车夫回去了,自己带着喜夏他们步行前往,繁都府就在城西,她从永思门出宫的,而且走了一段距离才下的马车,应该也就半小时左右。
繁都府既是永安省的首府,也是华国首都繁都日常事务的直接管理衙门,按性质划分的话本应该属于地方官,但因其在天子脚下的特殊性实际上划为了京官。
石忞和喜夏他们到繁都府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大婶和守门的衙役在交谈,通过握手的方式行贿之后,衙役就进去通报了,本来还报有的一点希望也随之灰飞烟灭。
天子脚下都敢这样,更不要说那些天高皇帝远的衙门,石忞可以想象其他的衙门会是什么样子,最后无奈冷笑一声转身拂袖离开。
一同和主子见证了整个行贿过程的喜夏和内禁军都把头低的低低的,因为他们也这样干过,仿佛被主子看穿的羞愧感将他们压得抬不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