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我真的跳下去
成云舒来到丹霞峰上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丹霞峰顶的山崖朝向为西,所以看不到日出。她走到崖边坐下,看到地上的蚂蚁已经开始充满干劲地忙碌着,成队的蚂蚁整齐划一地爬行,不少归巢的蚂蚁身上还背负着找到的食物。
蚂蚁的世界是这样的简单,大家都遵守着自己的规则,不会发生各种意识形态的冲突。不会像她这样,“庸人自扰”。
都说人死之后会轮回转世,成云舒想,如果有下辈子,或者自己不该转世为人,就做个动物,哪怕温饱难保,但不会这么难过吧。
山崖上晨风烈烈,吹得成云舒发丝凌乱。她哭了一晚上,这会儿已经哭不出来,只觉得眼睛疲累得难受。看着悬崖下方的树木,她仍然觉得害怕,她到底不敢直接蹦下去,她还留有一丝希望,想等着爸妈过来。
她想问问妈妈,自己在她心中究竟重不重要;还想问问爸爸,妈妈在他心中究竟重不重要。她的家长被其他同学羡慕,她的成绩被其他家长羡慕,可她的家究竟是为什么就突然走到了这个地步,为什么这样乱七八糟。
她想了想,重新打开了手机。
关机期间别人打来的电话她看不到,只能看到短信。她看到妈妈和爸爸都发来短信,问她:“你在哪儿呢?怎么还不回家?”
妈妈还发了一条:“是不是下午你回过家?很多话妈妈不是那个意思,妈妈也就跟别人抱怨几句,你在哪儿啊?你要吓死我吗?”
除了父母的短信以外,还有老师发的信息和一些同学的信息,以及赵子英的——那条信息是晚上22:33发的。
她的团子哥问:“小云,给你打手机怎么是关机?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下午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嘛?究竟怎么了?我们都很担心你。你千万不要出事。我跟我爸妈说过了,我陪你父母一起去派出所报案了。如果你看到我的信息,回复我好不好?哪怕一句话也好。”
然后凌晨3:54,他又给她发了条信息:“派出所接到一个出租车司机的报案,说晚上9点多带着个女孩儿去了疗养院看望爷爷奶奶,但还没到目的地女孩儿就下了车,说要自己一个人走。小云,这个女孩儿是不是你?我觉得一定是你。可谭爷爷说晚上没有看到你过去。你到底去哪儿了?是不开心吗?不开心的话为什么不跟我说?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该怎么办?”
最近的一条信息则是5:16的,赵子英说:“我们到了疗养院了。小云,你如果在这附近的话,你告诉我好吗?”
成云舒不知道赵子英能不能找到自己。但她想,如果说有人能找到自己的话,这个人只可能是他了。
那她就再等一会儿吧。
她默默地看山景,身边围过来许多蚊子嗡嗡叫。起初她还扇了扇,但后来不知不觉就犯了困,她起身走到一块山石后边,靠着石头睡熟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她被不远处嘈杂的声音吵醒。她睁开眼睛,看到手机显示时间已是8:30.她掸了掸身上的灰土,搓了搓脸,扶着山石站起,回到山崖边,然后扭头看着来路,不出三十秒钟,果然有人走了上来。
是几个游客。
她失望地叹了口气,站开了一点,免得挡着他们欣赏山景。那几个人用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她一阵,然后该赏景赏景,该拍照拍照,十几分钟后,他们离开,成云舒刚想再回到山崖,就听到有人喊了她的名字。
“小舒!”
“小云,你真的在这儿!”
是她等着的那些人。成云舒的眼泪几乎在刹那落了下来。她扭着头看都没看来人,大步就往山崖边走去。
那几人顿时急了,连喊带叫冲她跑过来,还有警察对她喊:“别再往前了!”
成云舒却在差一步到山崖边时,转过头哭着喊道:“你们谁再过来,我真的跳下去!”
几人顿时都止了步子。
她看到来人很多,除了成浩然、梁娴、赵子英以外,赵卫国也来了,还有她的班主任黄老师和两个不认识的警察。
每个人都很紧张,而且身上也有很多土。几人中最狼狈的就是梁娴,她头发四散,面容憔悴。成云舒只觉得心一下子软了下来,她很难想象,那样臃肿而乏力的母亲,是怎样拖着病驱爬到这里。
但表面上她仍然放不下来。她实在太委屈了。
几人面面相觑,僵然无语。一分钟后,还是梁娴先开了口:“都是妈不好,你过来好不好?妈给你赔罪道歉还不行吗?”
成浩然也说:“是啊。小舒,你有啥委屈你跟爸爸说。哪有寻死觅活的?你看看为了找你,大家伙都在忙,这一晚上,这么多人围着你转呢。丫头,你过来啊!你从小到大,不都挺懂事的嘛?”
“成伯伯!”赵子英想拦住成浩然,但成浩然嘴里的话已经像机关枪一样打了出去。
果不其然,成云舒哭的声音顿时更大了。她浑身都在抖,让人为她揪着心。哭声把她的话都打乱了,赵子英听着只觉心疼死了:“这么多人围着我转?可平时你在哪儿啊?你只知道忙,只知道我不给你添麻烦就是好孩子,可是咱们家都多久没有一起吃顿饭了?怎么就那么难?还有妈……你们……你们都不要我……就算我当个好孩子,你们也不要我……”
“我没有。”梁娴急了,“小舒,你冷静冷静。我从来没说过不要你啊。”
成云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成浩然则说:“小舒,你妈说得对啊,我们从来都没说不要你。你妈究竟说错了什么话,你要这样儿!母女哪有隔夜的仇,你妈一直快人快语,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后她改就是。”
赵子英在旁揪着心,一言不发。
成云舒虽然还在哭个不停,但这时却觉得自己脑袋瓜子转得飞快,她从成浩然口中一下子就听出来,爸爸并不知道妈妈背后的那些筹谋和计划。
然而,她此时此刻也没办法开口去质问梁娴,看着梁娴脸上的血道子,看着她身上的土,那些在成云舒心里憋了一晚上的话,一点一点地溶解。
有些话一旦说出来,就很难再收回去。成云舒边哭边想。她知道被话伤到的人的痛苦,如果可能的话,她不想那样伤害身边的其他亲人。更何况,一旦这件事情说出来,说不定爸爸和妈妈会再大吵,也许会吵到离婚,那才是她最害怕见到的局面。
此时此地此景,成云舒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年梁娴会抱着自己说她懂事得让人心疼,她这些年懵懂无知,此刻才明白这就是懂事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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