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4章 灾难
距离暑假只有两个月不到,但董芳华着实体会到了何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回到学校的次日,她就收到了费铭寄来的加急快件。
蓝色的信封中,是个红颜色的“证件”——费铭用两人照片仿造的“结婚证”,除了证件皮套十分粗糙,其他都足以以假乱真。
这像是个红色炸弹,董芳华捧着“结婚证”只觉烫手,不知该藏在哪里。思前想后,最后放进了枕套里——她想,这或许能保证自己每晚都睡个好觉。
紧接着,董芳华觉得自己真正进入了恋爱“危险”期,费铭的甜言蜜语攻势一波强似一波,在这样的糖衣炮弹中,董芳华觉得自己满脑子浑浑噩噩,几乎忘记了与任信的联系,直到有一天,高中在上海的同学聚会。
一中在上海的学生不多,没有北京同学聚会频繁。三年间,十几个人只聚了1-2回,董芳华以往不想去,这次却架不住费铭的怂恿,参加了聚会。
她想,或许是因为跟费铭的恋爱,让她对高中的回忆不再抗拒,甚至她想从其他人口中,去打听当年费铭的事情——毕竟文理分班之后,她对一班了解甚少。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同学们讨论更多的却是成云舒的事情。
那个车祸距今已经相隔一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知是谁传出来的,在聚会上已经有些扭曲。
董芳话甚至不记得那个讲这个故事的女生是谁,只听她说:“你们知道吗?二班原来的学生委员原来是富二代,家里特别有钱。”
旁人回复:“真的吗?看起来不像啊。那么有钱,还学得那么用功?果然人比人气死人。”
那女生又说:“是啊。本来我也觉得老天爷真的会偏爱一些人,可最近才知道,她也挺惨的。她喜欢一个男的,但那个男的却不喜欢她。”
“这不是单恋吗?喂,你说的这个不会是二班的方贱人吧?”
“怎么可能,当然不是!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高富帅。可惜啊,去年出车祸死了。结果二班学委就魔怔了。”
“怎么魔怔了?”
“她直接住到男方家里去帮人家照顾父母了,这……你们不觉得怪怪的吗?”
“是啊……这也太上赶着了。”
几人议论纷纷,董芳华觉得自己是知情人,却又离他们很远。她清楚记得那个葬礼上哭成泪人的成云舒,也记得跟成云舒抱在一起的其他人,她跟他们的感觉完全像是一家人,一切都不是传言中的样子。
可她不知该如何辩驳,但却觉得不解,凭什么一个女孩子都那么伤心,背后还要承受这样的流言蜚语。她不知道如果自己面对同样的事情,会发生什么。
回到宿舍,她又想起了任信,自然而然,也想到了费铭,甚至她的梦也变了样子,有一次甚至梦见费铭出了事,然后她在梦中醒来——彼时已是六月,这也是董芳华有史以来最忐忑不安的六月。第一次跟男生发生那样的事情,她提心吊胆,在关注时事的同时,也开始对着日历仔细计算日期。
所幸“大姨妈”没有辜负她。董芳华忽然明白了为啥把例假喊作“亲戚”——因为这种平时常来会觉得烦,但很久不来就会很想念的感觉,就属于这样一位有些唠叨但又血脉相连的亲人吧。
醒来后,她隐隐感到肚子疼——那是“大姨妈”的症状。这疼痛让她逐渐清醒,然后她也不知基于何种心态,神使鬼差地拨了费铭的手机。
彼时是凌晨4点,窗外微亮。手机响了许久,费铭没有接,虽然极大概率是这家伙睡死了没听到铃声,或者压根手机就设置了静音模式,但董芳华还是觉得莫名紧张,因紧张而生气。
她第一次做了“连环追命call”,短短的半个小时,她给费铭打了三十几次电话,直到电话那头传来一声略显嘶哑的“喂”。
是熟悉的声音,而且显然费铭没睡醒,很懵。
忍了半个小时的“憋屈”顿时从董芳华胸口宣泄而出。她这辈子从来没有这般快的语速:“你怎么不接我电话!你干嘛不接我电话!你知不知道我很着急?你怎么不接我电话,怎么不接我电话?!”
“我……我……”费铭显然被董芳华机枪似的扫射吓到了,他一连说了好几个“我”,都没讲出一句整话。董芳华此时也渐渐冷静下来,同时也听到邻铺唐晓迷迷糊糊的一句抱怨:“这才几点?”
董芳华拉起蚕丝被罩住头脸,忍着初夏的温热,低声啜泣:“我怕你出事,以后不管我什么时候给你打电话,你都不许不接,听到没有?”
这要求明显不合情理,但尚在热恋期的男女,哪有那么多精神去分辨道理。费铭显然这时才回过了神,他回了句:“好。”而后被董芳华挂了电话。
挂上电话是因为不想吵舍友睡觉——董芳华不想自己谈个恋爱就被人扣上“恋爱脑太自我”的大帽子,此外,听到费铭的声音后,她的不安感也已烟消云散,只是在挂了手机后,她才暗自有些歉疚——这样对费铭呼来喝去,似乎是太作了些,易位相处,她也受不了这样的自己。
但偏偏费铭愿意不讲道理地宠着她,不出一分钟,男生的短信发来:“以后我把手机定个振动模式,就放在我胸口,它一震我就醒,好吗?”
结束通话时是4:40,距离董芳华正常起床时间还有3个小时不到,然而她辗转难眠。窗帘已经透出清晨的亮光,但董芳华却没有注意到,她呆呆地看着蚕丝被上的花纹一点点变得清晰,脑海里这时却反复着昨日白天旁听的课程。
《新闻心理学》的贾老师一直喜欢用现实中的案例进行教学。这些日子,他也借近期的新闻热点,讲了许多经历灾难或者重大人生变故的受访对象的心里剖析,同时对电视上一些新闻采访问题嗤之以鼻。课程结束前,他留下的随堂思考题便是“如果你是一名采访记者,对一名刚刚失去亲人的人进行采访,应当如何提问?应当避免哪些问题?”
董芳华本能抵触这道随堂思考题。这是件十分感性的事情,从理性层面去进行剖析,未免太过残酷。但这也让她觉得自己逐渐能够理解母亲,为什么她不像其他的母亲一样那么温柔感性,或许是因为她的工作带给了她那样的习惯——与父母和解,这或许是她选择这门课的初衷。
她想起,自己曾经真实地面对过骤然失去亲人的人——那场车祸,任信失去了他的叔叔。那段日子她真正地陪伴着他度过,亲眼看着他如何痛苦煎熬,也亲眼看着他如何在煎熬中试图承担责任,这些都不是单单一本《创伤心理学》能够讲明白的。
董芳华知道,如果那时的自己作为一名采访者,或许会是史上最差劲的那个——因为她一个问题都问不出来,她只想多做些事情,能够帮任信解决各种燃眉之急。
灾难是来得如此突兀,世事是如此瞬息万变,人也是如此的脆弱。或许每个人面的亲友的离去,此时此刻想的只是,如果能够回到之前,那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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