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旭尧想反驳,他不是这样的。
但和曼曼却是没给他机会,洗脑就要噼里啪啦,让别人没工夫思考。
"既然你出不出家,他人对你的污蔑都不会停止,你出家的意义又何在?”
"如果你想说,你出家后才不会介意别人说的话,那你为何现在会介意呢?”
"如果你现在会介意,你又如何能保证,你出家后就不会介意别人的污言秽语?”
和曼曼神色逐渐变得严肃。
"难道,佛寺的那道大门,就那般有能耐,你跨过,便能得一世安生。”
"你可曾想过,若日后,那女人连寺院里的你也不放过,硬是为了你,搅得佛门乌烟瘴气,你到那时,该如何自处。”
轰——
花旭尧的脑中,惊雷之后便是流火,直接轰然炸响!
他真的没想过!
清瘦的身子摇摇欲坠,他整张脸白得吓人。
现在的他,已然无法承受那女人的攻击,倘若到那时,她当真做出如此疯癫之事,自己难道要一死了之吗?!
他这是欠了谁的!
花旭尧肩膀发颤,坐都坐不稳,双目透出了迷茫与绝望。
和曼曼一拍大腿,成了!
"大哥,你若有慧根成佛,何不在凡俗之地,在心中划出一片净土,激浊扬清,立地成佛,学那污泥而生的莲荷,在浊世中也保持着高华与清白,如此,才是你花旭尧这一生,该行的路。”
她这一番激荡人心的话落。
花旭尧红眶泪目,方才害怕得颤抖的身子,此时颤抖得愈发剧烈,却是因了内心动荡而无法沉静。
他迷茫了这许久,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未来之路,何去何从。
可这会儿,有个比他还小半轮的妹妹,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该在浊世中保持着高华与清白。
他不知道这是否是他的路。
但这却是一盏明灯,前方的大道,被它照亮了。
那里笔直又明亮。
他还有许多许多该尽的责任,没有完成。
花旭尧咽下这许久以来的痛苦与不甘,浑身在这一刻充满了坚定。
也直到这一刻,他才看清自己是多么自私,眼界是多么狭隘。
不论是为了国家和百姓,为了养育他成长的粟米与恩师,为了好心收留他的大无相寺,他出家的想法,都是愚蠢的。
和曼曼头顶一颗灯泡亮起,她又有话说了!
却在这时,白宁徽牵了她的手捏了捏。
和曼曼疑惑的目光投向他,白宁徽给她打了个眼神,目标直指花旭尧。
和曼曼顺着望去,只见花旭尧深吸了几口气,涨红着脸缓缓起身。
他庄重而肃穆地走到两人面前,一个长揖,郑重其事地落下。
花旭尧面容刚毅,仿佛在这一刹那,成为了一个傲然于天地,无愧于众生的巨人。
"王爷,小妹,旭尧在此谢过,身为人,身为臣,旭尧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了,断不会再让任何人为在下费心,也再不会让任何事,扰我清心,阻我前行。”
和曼曼愣愣地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这就好了吗?
她还有一堆话还没说完啊!
白宁徽面带温和的浅笑,"既知自己臣子之责,便去吧,去弥补你这段时间的过错。”
花旭尧再一次躬身拜过,"是。”
重新起身后,他的脸上已不见任何迷惘与惆怅,也并没有了喜悦与激动,而是安之若素,宠辱不惊。
他的双眸中透着纯净无波,宛若深山之巅的一泓清潭,那般自然与宁静。
白宁徽牵着和曼曼起身,准备送他离开。
和曼曼小心翼翼地踩着步履,跟在花旭尧身侧。
忽然,花旭尧想起一事,停下了脚步。
"王爷。”
白宁徽淡淡地看着他,"何事。”
花旭尧有些难于启齿,"王爷……家父他……”
白宁徽没有回应,等他继续。
花旭尧紧了五指,朝白宁徽一拜,"听闻家父被关押于王府,旭尧恳请见他一面。”
他内心忐忑,做好了王爷会拒绝的打算,岂料——
"好。”
白宁徽很干脆就答应了。
接着,便牵着和曼曼带着花旭尧往王府深处的地牢走去。
走这么久,和曼曼都好怕自己脚上的脚镣会被听出声响。
事实上,那脚镣都被柔软的绒皮包裹,撞击在一块,少有突兀的声音,但和曼曼却还是心虚得紧。
走着走着,察觉出身旁的人不自在。
白宁徽收了脚,直接弯腰将人抱起。
花旭尧一愣,赶忙将脑袋低下。
蓦地又想起昨日见到她时,七弦神医问的话,以及殷修彦对他的嘱托,花旭尧顿时一阵懊恼。
他快走了两步,离两人进了一些,才小声地对和曼曼问道:
"小妹,身子可好?”
和曼曼扭头,"挺好。”
花旭尧又觉得自己傻得不行,她岂会说自己不好?
"那……”
花旭尧还想问一些私事,想知道这三个月究竟出了何事,可目光不自觉地移向某人,他便踌躇了。
白宁徽眼角寒光乍现,"地牢已经到了,六肖,带花大公子下去。”
还离着十步之远,入口处想溜的六肖脚步一顿,稳了心神走了过来。
"花大公子请。”
花旭尧无奈地看了和曼曼一眼,快步跟了上去。
和曼曼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地面,"我不用一起去看看吗?”
白宁徽啄了一口她的脸颊,"下头寒气重,你不许去,那花鸿志和你也没有多大相干,莫去管他。”
和曼曼乖巧地点点头。
是这个道理,她就是有点好奇地牢长啥样罢了。
花旭尧下了地牢,立即抱了手臂,阴寒湿气从脚底往心尖蹿。
他连日来食素,身子骨好似过于单薄了些。
瞧着面前人高马大的王府侍卫,那身姿矫捷,体格魁梧,花旭尧抿了唇,好生羡慕。
六肖身着炎色劲装,风风火火领着花旭尧往地牢深处的单间去。
哐当——
沉重的牢门,随着锁落,缓缓被拉开。
但这只是一层,门后还有一道用铁柱子立起的牢门。
透过柱子,里头歪躺在木床上,裹着厚棉被的身形,映入花旭尧眼中。
"父亲……”
六肖不由得看了一眼花旭尧,听闻花鸿志不是他亲爹,这两字他还能叫得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