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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门开的那瞬, 明檀撞在江绪胸膛间,并未瞧见屋外之人。
倒是江绪与舒景然对视了一息,又仿佛什么都没瞧见般, 轰然关上了门。
“……?”
舒景然稍感迷惑。
前几日与江启之碰面时,江启之似乎还评价过“爱妻心切”这一传闻无聊至极,可今夜看来……他缓缓转身离开, 不知想到什么, 还忽然轻笑了声, 步子也轻快了些许。
书房内。
江绪松手, 接过食盒, 沉吟道:“是本王误会了。”
明檀不理, 负气走至博古架前, 拿起本看不懂的兵书,装模作样翻阅,边翻她还边用眼角余光偷瞥——
算他识相!虽未真心实意道歉,但他还是回到桌案边, 沉默着将她辛苦做的燕窝粥和玉带糕都用完了。
见碗碟干净, 明檀又想起此行目的,倒不好继续拿乔,于是放下兵书, 走回桌前, 磨磨蹭蹭收拾起了食盒。
她正在心底酝酿说辞, 江绪忽地问了声:“你不热?”
四月天里,已能窥见些微暑意, 平日常见她穿轻盈薄衫, 今日却层层叠叠裹得严实, 连惯常露在外头的白皙脖颈也遮了大半。
江绪不提也就算了, 一提起来,明檀还真觉着闷得慌,背上似乎都起了层薄汗。可她还是硬着头皮胡扯了句:“小日子比平日本就冷些。”
“小日子还没过?”
明檀警觉,下意识捂住领口,岔开话题道:“墨干了,阿檀替夫君研墨吧。”
江绪本也只是顺着话头随口一问,没想什么,倒是明檀莫名紧张,惹得他多瞥了两眼。
磨墨这事儿瞧着轻松,可真做起来极为费神,没一会儿,明檀就感觉手心发麻,额角出汗。她小脸红扑扑的,趁江绪不注意,还腾出只手给自个儿扇了扇风。
待磨开小半截墨锭,她才捡起话头,斟酌着切入正题:“夫君,你和陆殿帅是不是甚为熟悉?”
“何事?”
“不知夫君可有听闻,陆殿帅向翰林学士周家求亲一事?”
“听说了。”
“那夫君知不知道,陆殿帅为何要向周家求亲?”
“与本王何干。”
明檀被哽了哽。
“那…那静婉是我的手帕交,陆殿帅求亲,惹得其他人都不敢再登周家门了,静婉这几日好生伤神。”她顿了顿,硬补了句,“阿檀挂心好友,也十分伤神。”
江绪这才抬眼:“其他人不登门,与陆停有何干系。自己懦弱无胆,也要怪到别人身上?”
明檀语凝,虽然感觉有哪儿不对,但夫君这话听起来也很有道理的样子。
她迟疑片刻,又问:“可陆殿帅凶名在外,也不知他是否真心求娶……”
她边瞧江绪,边步步试探:“过两日便是浴佛节,许多人家都会去大相国寺观礼,夫君不如安排一二,让静婉亲自见见陆殿帅可好?”
江绪:“……”
他看起来就如此聊聊无事么。
见他不应声,明檀拉了拉他的衣袖,极小声地补了句:“阿檀小日子过了呢,夫君今日不回屋歇息吗?”
书房静了一瞬,江绪搁笔:“本王会告知陆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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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消停数日的启安堂又闹腾了半宿,红烛摇曳,香帐半掩,明檀坐在江绪身上眼泪巴巴哼哼唧唧时,还不忘心疼她那身被撕坏又被随意扔在地上的新衣裳。
早知如此,就不穿这身了,这可是苏州那边新制出来的瑶花缎呢,整个京城统共也就这么几匹。
皇后娘娘将自个儿那两匹给了她,她做了新衣裳才穿一回,不过就是严实难解了些,至于撕坏吗?莽夫!
见她不甚专心,江绪忽地狠撞了下。
明檀呜咽了声,忙环住他的脖颈求饶,然心里头还在想着:不行,这匹缎子必须算在静婉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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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八,浴佛节。
浴佛节乃纪念佛祖诞辰的重大节日,京中佛寺准备已久,初八一早,便敞寺迎人,行浴佛斋会。其中大相国寺的最为热闹,每年都有人特地从外地赶来参加。
明檀嫁入王府已满一月,这还是第一次以定北王妃的身份正式在众人面前亮相。
平日呆在府中不觉得,可一出门,便能极为真切地感受到,明家四小姐和定北王妃到底有何不同。
落轿于大相国寺,住持亲迎,一众夫人小姐皆是福身行礼,齐声道:“给定北王妃请安。”
本朝未立太子,皇子皆年幼,这便意味着,许多年内,都不会有太子妃与皇子妃。
亲王之中,又唯有定北王殿下重权在握,地位超然。可以说,除了不能随意出宫的太后与皇后,明檀已是大显顶顶尊贵的女子。
明檀显然也知晓这点,不然夹在人群中久不见人的奉昭郡主还有那位永乐县主,也不会行礼行得这般不甘不愿了。
往日在京中闺秀里头,明檀便极受欢迎,如今成了王妃,攀附逢迎者自是数不胜数。
奉昭看着众人说着奉承话,摆着如出一辙的笑脸,只觉谄媚刺眼,心气儿愈发不顺。
平国公府那场暮春诗会至今已近一年,奉昭一直被宜王夫妇扣在府中闭门思过,若非近些时日宜王夫妇为她相看了一户人家,想来还不愿放她出门丢人现眼。
说起宜王夫妇相看的人家,奉昭就更是意难平了,她父王母妃竟要将她嫁至蜀中的江阳侯府!
那江阳侯年逾三十,都已立世子,她堂堂郡主,竟要委身区区侯爵作继室,这是何等折辱?
且那江阳侯此番入京述职,不过短短十日就已收了两名美婢,可想而知在蜀中府邸是如何荒淫!
最令人心寒的便是,此人人品如此不堪,她父亲母亲也全然不顾,只想着将她嫁过去为兄长铺路。
奉昭难受得心里纠成一团,看着曾经在她面前不得不低眉顺眼的明檀如今容光焕发,穿着绣有牡丹纹样还以玄银丝线勾边的锦缎华服,发间也簪着牡丹春睡流苏凤钗,更觉得明檀这是时隔一年,还在故意打她的脸。
“早就听闻定北王殿下爱重王妃,今日见王妃这般好气色,此言果然不虚。”
“那是当然,陛下金口玉言的‘爱妻心切’,怎会有虚?”
说到此处,众人心照不宣地咯咯笑了起来。
奉昭听得气闷,转身便往外走。
她这一走,又碰巧在门外遇上也听得气闷先她一步离开的翟念慈。
“站住,你是何人?见到本郡主也不行礼!”奉昭这会儿极想找个出气筒教训一通,却不想运气极差,撞上个硬茬儿。
翟念慈回身,从上至下挑剔地打量了她好一会儿,十分看不上地嘲讽了句:“原来是宜王府的奉昭郡主,我当是谁呢,也配让本县主行礼。”
县主品级的确低于郡主,可品级如何尊贵,也抵不过她有太后这尊大佛,她就是不行礼,奉昭又能奈她如何?
奉昭闻言,气急败坏:“你!”
旁边婢女忙提醒:“郡主,这是温惠长公主之女,永乐县主,‘永乐’是太后亲赐的封号。”
永乐县主?
奉昭倒是知道有这么个人,可她从前并未见过,也对太后甚为宠爱并无任何体会,一心只想着宠爱又如何,还能大得过尊卑礼法不成?且现如今她还没嫁至蜀中,什么阿猫阿狗就敢当着她的面踩她一脚,以后那还了得?
思及此,她憋着的火便成了一记利落巴掌:“啪!”
“你区区一个外姓县主,太后给你一个封号是太后仁德,宗室都算不上还敢在本郡主面前嚣张,来人,给我按住她,让她给本郡主跪下!”
翟念慈被打懵了,捂着脸,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竟敢打我?”她仍处在震惊之中,脑子嗡嗡作响,“你疯了不成?我定要禀告太后!”
“目无尊卑以下犯上竟还敢打着太后名号招摇,本郡主看是你疯了,跪下!”
翟念慈身份虽比明楚尊贵,可功夫却和明楚半斤八两,说好听些是英姿飒爽,说实际些不过是会几招花样,并不精于此道,真来个会武的,没两下就给她扣住了。
她猝不及防被人从腿窝后头踢了一脚,跪在奉昭面前。
这一跪,她突然就清醒了,脑子也炸开了来:“放开我!你们都是死的吗!”
翟念慈也带了人,可方才那番变故太过突然,她带来的人都愕住了,这才让奉昭抢占先机。
这会儿回过神,双方带来的随扈扭打在一起,很快便在外头闹将开来。
众人被惊动,明檀领着一行人出来,见是奉昭郡主与那位永乐县主,惊得不知说什么好,蒙了一瞬才忙喊道:“住手!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永乐县主目无尊卑,见到本郡主不行礼,还出言犯上,本郡主便是教训她又如何?”奉昭没翟念慈那般狼狈,理了理发髻便振振有词道。
翟念慈气昏了,从小到大都未受过这般折辱:“你算哪门子的尊,凭你也敢对本县主动手!凭你也配让本县主下跪!”
奉昭又要还嘴,明檀见状,忙示意拉住两人。
她算是搞明白了,这两个没脑子的碰在一块,都很把自个儿当回事,都以为自个儿天下第一尊贵,然后一言不合非要分个高低,动起了手,当着众人的面闹出这么场前所未见的天大笑话。
这两人还有多少惊喜是她不知道的?
她真是要笑出声来了。
当然,不能笑,憋住。
明檀定了定,端出王妃的派头,沉静道:“大相国寺乃佛家清净之地,岂容你们在此胡闹,且今日又是浴佛重日,你们在此动手,置皇家颜面于何地?
“囫囵算起来,二位也可称我一声婶婶、舅母,既如此,我便少不得要替宜王与长公主管教管教二位。
“来人,奉昭郡主与永乐县主不顾场合厮闹,有失皇家体统,先带去小佛堂跪上两个时辰,静思己过。”
奉昭郡主:“……?”
永乐县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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