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军打仗是件吃苦的事,不是一般的苦。
当年李世民南征北战,曾经有过八日不解铁甲的经历,炎炎七月,南方尤其酷热难耐,长途行军,十分的疲惫。
既得要保持军队阵容,还得时刻提防敌人埋伏等。
虽然秦琅不会犯侬天顺那样的错误,一路行军,早就提前安排了大量的塘骑斥候侦察敌情,斥候前出百里侦察,甚至提前三天出动,就为能够更加详细的侦察,不放过每个角落。
每一个山头,每个河谷,每片树林,都必须得派塘骑进去仔细搜查确认安全。
这种小心的过份的谨慎,唐军却做的严丝不苛,没有谁愿意拿生命开玩笑。就算是提前派人侦察过了,大军行进时,都还要另派斥候再侦察一遍。
尤其是遇到特殊的险要地形时,还要停止行军,全面侦察过后才能通过。
历史上,当年强横无比的罗马军团,都一样在条顿森林被日尔曼野蛮人给全歼,那惨败,让罗马皇帝奥古斯都大帝都不止一次的悲鸣惨叫。
战争有时便是如此,再精良的装备,再有素的训练,再能打的士兵,再厉害的将军,可有时一点点疏忽失误,便可能让全军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号角声响起。
这是停止前进,原地休整的命令。
秦琅自左州出发,集结了一支一万二千人的军队,车步骑辎重同行,行进缓慢。
一天才走四十里路。
时速八里,平均一天只走了五个小时。
每走半个小时,就要休息整队,每一个小时,还要大休整一次,就这么走走停停的,一天倒有半数时间在休整队伍。
虽然精锐大唐府兵,步兵一日夜强行军也能达到百里,但现在这片蛮地,秦琅很小心谨慎。
别说他有一万二千人马,就算再多十倍,如果遭遇埋伏,有时也一样可能无力回天。
想当年杨广东征高句丽,派出了三十万精锐奔袭数百里去平壤,结果高句丽人一路上故意屡战屡败的诱敌深入,诱到平壤附近时,再设伏于大河边半渡而击。
隋军此时粮草不济,孤军深入,虽有三十万众,一样被打的四分五散狼狈而逃,据说后来三十万人只有两千人逃回了辽东城。
从车上拎下小炭炉,打开炉火盖,里面保存的火种立即燃烧起来,添炭,架壶。
秦琅坐在小马札上,于树荫下开始煮起凉茶来。
另起一个炉子,再放上一个小平底锅,开始煎肉。
崎岖的山路上,一万多唐军拉开了二十里,全都就地休整,天气炎热,但大多数士兵却还是全副武装,以防突袭。
虽然侬三娘和扶三等蛮王带领叛军跑远了,但这沿途遍地的溪垌蛮寨,也并不见的就真的安全。
那些溪垌寨纷纷向大唐请降归附,秦琅倒也是来者不拒,接下他们的血书誓词,然后收下他们的贡品,同时让他们送来子弟随军,名义上是做秦琅的侍从,或是随军协助平乱,实则为质子。
但人心隔肚皮,谁敢相信这些蛮子就真可靠了?
想当初扶三等不也早就归附大唐,他们现在还有子弟在长安、广州、邕州、交州等地读书或当差为质呢,可该反的时候他们也一样反了。
为了确保安全,秦琅小心谨慎的行军,甚至还自己带上了粮草辎重,就为了避免万一缺粮的危险。
这般蚂蚁搬家一样的小心移动行军,辛苦了点,可也安全了点。
秦琅也没急着去追侬三娘等叛军,一路上武装流行,缓慢行军,沿途经过各溪垌,都要到寨下展示一番,召蛮子过来安抚敲打几句,然后收一些粮草辎重钱粮,带走一些子弟。
甚至有时也对一些不听话的桀骜垌主给予惩处,他甚至换掉了好几个垌主,不过秦琅每次换掉一个不听话的垌主,都是自原垌寨里再寻一个威望势力不错的人替换,因为新垌主依然来自寨中,所以倒也没遇到太大的阻力。
这种以蛮制蛮的手段,甚至还换来了更多的忠诚。
一骑奔来。
“报!”
骑士将密封的军情送到秦琅手上,然后退下。
秦琅看了看信上的封蜡,完好无损,意味着这封军情没有人打开过,满意的点了下头。
不管是斥候还是塘骑又或是传令兵,这些人能够随意出入军营,能够直接见主将,军法规定,他们的军情军报等,除了报告主将,其余任何人无权询问或截取。
一旦违犯,那就是死罪。
这点是十分严格的。
牛排在平底锅里煎的滋滋冒油,胡椒碎散发出浓郁的香味,秦琅看着军情,微皱了皱眉。
身边的亲军们都没有敢多问。
“召营以上军官们前来!”
当秦琅的牛排煎好,凉茶也煮好了,程处默等一众军官们满身是汗的骑马赶来,诸将行军时各领人马,有的离中军远的,跑了好几里路。
“发生何事?”
程处默抹了把脖子上的汗水,“这狗日的天气,都快八月了,怎么还这么热。”
秦琅对着亲军点下头,于是亲军们立即散开二十步警戒,任何人不得靠近。
“来,先喝杯凉茶,虽然没有冰镇酸梅汤喝,可这凉茶也还不错,去火降燥!”
程处默看着秦琅吃了一半的牛排,不由的咽口水,“黑胡椒煎牛排,哇,三郎你可真会享受的,把我们召来,也不给我们预备几块。”
“有重要军情通报一下。”秦琅也没心情玩笑,“高平堡急报,侬三娘和扶三率领的几万人马,居然虚晃一枪,没去西原州,而是往西南去了。”
“西南?”
“嗯,高平那边刚传来急报,侬三娘刚刚攻下了思琅州,正往广源州而去,明显是剑指高平堡了。”
“确定?”
程处默不客气的把秦琅吃了一半的牛排划拉到自己面前,也不用刀叉,直接手抓起来就大口吞咽起来,这鬼天气行军让人没食欲,但秦琅弄的黑胡椒牛排还是很不错的。
“他们不是要打温闷垌,然后去横山汇合右溪的句町蛮吗,怎么又跑高平那边去了?”
秦琅笑笑,对于蛮子的意图倒是早看出来了,“他们这是知道温闷垌有重兵把守,所以想打高平,从这边逃回老巢。”
思琅州得而复失,秦琅倒没怎么在意,本来那也是望风而降,如今蛮军主力杀过来,杀了思琅的蛮子一个措手不及,失守很正常的事情。
“侬三娘突袭夺下思琅后,连屠了好几个反正归降的蛮寨。”
“这娘们挺狠啊。”
“随她杀吧,狗急乱咬人而已,这样一来,那些蛮子更加不满句町贼了。”这种时候句町蛮的报复,只会更加的让蛮子们站到大唐这边来。
“咱们这紧赶慢赶的,啥也没赶上了?”
秦琅这一万多人马,出左州,没黑水河而上,刚赶到原波州境内,还没到西原州内呢,本来说是赶往靖西州决战于温闷垌大龙潭边的。
倒没料到这几万蛮军,突然翻山越岭的往高平那边去了,还杀了思琅蛮子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思琅的蛮子也真是惨,先前句町蛮入侵,他们最先被攻破,遭遇一劫。后来他们跟句町蛮游击,坚持到武安州秦家出兵帮他们收复思琅,结果没多久,思琅的蛮王在谈州城又跟着扶三归附了句町蛮。
弄的思琅诸蛮也是一头雾水,怎么还化敌为友了,最后诸垌吵闹一番,有人跟句町蛮联合了,有人继续跟着大唐与句町斗。
打来打去,句町大败,思琅那些跟着大唐的蛮子们终于占了上风,于是成功的夺取了思琅,再次高举大唐旗帜。
这才几天,新蛮王们还没高兴几天,结果句町蛮又杀来了。
寡不敌众,大败。
侬三娘恨这些人反复无常,来了个屠寨,大量蛮子被杀,只有少数人逃进深山老林,继续打游击。
“高平守的住吗?”
广源州怕是也要守不住,但高平堡应当守的住,问题是几万蛮子要强行从高平堡下冲过去,也是有可能的,毕竟高平现在兵不多。
守堡没问题,但要拦下五六万蛮子却难了。
高平堡的问题是,他只是一座在山谷里的城堡,并不是一座建于峡谷孔径上的关城。
如潼关这样的关城,那是要通过必须得破关才行。但城堡不同,可以绕堡而过。
一般进攻的时候,这种城堡必须拿下,因为绕城而过,就意味着身后始终有个钉子,会威胁后背,威胁辎重后勤等,威胁退路。但现在蛮子是要从这里冲关而过,谁还会管那些。
“要不,从温闷垌调牛见虎和秦用二将增援高平堡?”
温闷垌现在有秦琅新设的靖西州,对这个交通咽喉,秦琅很看重,这是阻隔句町南北两路兵马的关键。
“这样,让秦用继续守靖西,牛见虎带三千兵马南下,与我们先合兵把西原州拿下,然后再跟着句町蛮后面,收复思琅、广源,到时与高平堡军一起夹击叛军!”
秦琅打算稳扎稳打。
反正西原和思琅现在也没几个蛮子守着,拿下两城轻而易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