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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侠卿是奴隶出身,从前在乡里的时候,见了乡三老就觉得是了不得的大官,若是见到县令,他只有在道边磕头的份儿。至于皇帝,那是远在天边的神,他从来没想过这辈子还能见到,可如今眼前就有这么活生生的一位。
没文化的人最是迷信,信天信神信巫,巫祝说了,刘盆子是真命天子,那他就应该是真命天子。可刘侠卿几乎是看着那孩子长大的,最知道他的禀性,他那个畏手畏脚的样子,怎么看怎么不像皇帝。
他对巫祝的话半信半疑,并没有真正把刘盆子当作皇帝看待。可今天这一见,却突然有种强烈的感觉,这个放牛娃好像是变了个人,哪儿还有一丝一毫从前窝囊退缩的样子?
他高高在上,神情坦然,颐指气使,举手投足间凛然生威。再看两个宦官,对他更是毕恭毕敬。
不一样了,确实不一样了,整个人精神多了,简直威风的不行,浑身满满的王霸之气!
刘侠卿经过自己不断的脑补,已经越来越信服,眼前这位皇帝就是城阳景王选定的真命天子,那可是天上下凡的真龙啊!
他的怒气不知不觉地消散了,整个人呆呆地站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
屋子里的三个人都看着他,牛头虎视耽耽,马面似笑非笑,两个人一副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动手的架势;小皇帝居高临下,目光冰冷,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上位者理所当然的优越感。
刘侠卿经受不住这威压,只觉得身子越来越沉重,不由自主地双腿一软,又重新跪了下去。这一跪,再不是马马虎虎,而是拜得诚心诚意,简直是五体投地,连头也不敢抬起。
匍匐在地的一刹那,刘侠卿心里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游子回到了家乡,孩子见了爹娘,莫明其妙地委屈,委屈到想哭。
“陛,陛下,臣,臣失礼了,臣不懂事,陛下罚我吧!”他抽泣着磕下头去,完成了庄严的认主仪式。
我靠!这个贱人,居然这么好忽悠,一吓唬就怂了,果然奴性十足?刘盆子暗暗吐槽,故意拖了两拍,让压力保持了一会儿,才平淡地道:“念你初犯,朕就不罚你了,下次不可再犯,起来吧!”
陛下原谅他了!多么亲切,多么宽宏大量啊!刘侠卿又激动了,心中对于皇帝的敬畏和感激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可就在他一抬头的功夫,突然眼光发直,直勾勾地盯着皇帝,伸手向前指道:“陛下,你,你……”
牛头喝道:“大胆,臣子岂可手指陛下?”
刘侠卿连忙收回了手,赔着不是。
卧槽,忘了这内裤不严实,居然走光了!刘盆子故作镇定,慢慢收拢了双腿,正襟危坐起来。
大家在电视剧中见过,秦汉时期的古人都是跪坐,双膝并拢,屁股垫在脚后跟上。如果你试一试,就会发现这么坐着并不舒服,坐一会儿还好,时间久了就觉得很累。既然这样,为什么老祖宗们要没事儿找罪受,非要以这么难受的姿势坐着?
据说其中有个不得已的原因,那就是:最开始时中原人不穿裤子,只以袍子遮盖下体。大家聚在一起,又没有椅子,只有坐垫,如果像后世那种岔开腿坐,那画风无法想象。
后来中原出现了裤子,甚至出现了类似现代内裤的”裈”,比如西汉司马相如穿着”犊鼻裈”当街洗碗,晋代阮咸在院子里晒”犊鼻裈”,“犊鼻裈”大概就是早期的内裤了,那种东西也不会如现代一样精心裁剪,大概就是一块布从下面一兜,腰间一系,形状类似日本相扑手的服装或者婴儿纸尿裤,防走光性估计不会太强。
刘盆子其实是穿了裈的,但是比较肥大松垮,以至于一个不雅的坐姿就走了光。
他妈的,还让不让人好好坐着了?刘盆子暗骂一声,心里已在想着怎么做出后世的那种平角内裤,来保护他尊贵的龙裆。
这时刘侠卿说道:“陛下,我……臣给陛下准备了衣服和马车,陛下还要不要试试?陛下,你要实在不想要,那就……”
新衣服新车马,傻子才不要,“拿来!朕正想换件衣服,坐车出去逛逛。”没等刘侠卿说完,皇帝已发出了命令。
“啊?陛下说什么?”
“刘校尉,陛下说了,要你献上新衣及车驾,你没听见吗?”马面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刘侠卿有点懵,前几天不是死也不穿吗?怎么转变得这么快?这小皇帝面貌虽然还是那样,但就是让他觉得像是变了个人,难道这次昏迷让他神灵附体,立马蜕变成了真龙天子?否则怎么会起死回生,祝祷之后突然苏醒?这些神灵的事儿,真的说不准啊!
“哦,这样……好好,我,臣这就去准备。”一不小心猜中真相的刘侠卿要冒汗了,自己真是畜牲啊,居然惦记上了真龙天子的东西!
他出门时,刘彪正在外面等着,见到他脸上立即笑开了花,“叔父,叔父!成了吧?”
刘侠卿没理他,只顾低头往外走,刘彪追着问:“叔父,怎么样?我的新衣服呢?能穿了吧!”
刘侠卿没好气地骂道:“你这小兔崽子,是不是脑袋被骡子踢坏了?哪有你的衣服?那是陛下的龙袍,你也敢惦记?你个王八羔子,是不是找死?还不快去套车!陛下要出巡,马车安排好了没有?记住了,这是圣驾!狗日的!你要亲自驾车,不能出一点差错,要是陛下有个好歹,你就是杀头的大罪!咱们全家都跟着灭九族!”
刘彪被他劈头盖脸一顿骂,不禁有点发懵,牛脾气发作,“咋了,咋了?不就是两件破衣服吗?不就是一个臭放牛的吗?有什么了不起!他算个什么东西!他敢灭我九族,我先灭了他!我揍死他!”
话音未落,刘侠卿上来就是一脚,“还敢胡说!什么放牛娃,人家现在可是天子!你敢揍他,老子先打断你的狗腿!要记得你做臣子的本分,快去套车,好好伺候着!”
刘彪在叔父背后偷偷吐了口唾沫,什么狗屁皇帝,平时见着自己跟孙子似的,偏他手气好,抓阉抓了个皇帝,这小子拿着鸡毛当令箭,居然敢摆皇帝架子,自己早就看他不顺眼了,都是姓刘的,凭什么他当皇帝,我还是个马头?哼,让老子伺候他,休想!看老子怎么收拾他!
牛头马面服侍皇帝更衣,刘盆子什么都不用干,只需像田地里的稻草人,伸开两手等着就行了。他觉得自己的手脚都成了摆设,要是照这样下去,早晚会被伺候得生活不能自理。
这套衣服真不是一般的……土啊!从头到脚都是簇新簇新的大红色,大红的袍子,大红的帽子,绣着花纹的鞋子。
刘盆子穿着新衣帽在屋子里走了几步,脑海中突然浮现小时候念过的儿歌:“公鸡公鸡真美丽,大红冠子花外衣,油亮脖子金黄脚,要比漂亮我第一。”
这特么的是什么审美!
再看看旁边那两套,一套全是鲜艳的绿色,绿衣绿帽……这个绝对不能穿!还有一套黑色的,虽然庄重,可不符合自己昏君的人设,算了,就红的了!
刘盆子得意洋洋,昂首阔步,一步三摇,这种骚包的画风,不正是一个昏君应该有的样子吗?
他大手一挥,“走!去看看朕的车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