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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长年本是亭卒出身,因缉盗时走脱了大盗,被上司当作替罪羊投入狱中,狱吏徐宣见其雄壮有胆气,对他颇为关照。那时的牢狱环境极差,病疫流行,能活着出来已不容易,何况县尉和亭长忌惮他的武勇,怕他出来后会报复,一心想把他整死在狱中。
多亏了徐宣处处照拂,贺长年在狱中并没受什么苦,也得以活到大赦出狱。因为此事,他将徐宣视为恩人,言听计从。等到樊崇起事,徐宣起兵响应,贺长年便也纠集了些人,杀了县尉及他的亭长上司,报了私仇,之后便一直鞍前马后追随徐宣。
这么多年来,贺长年的眼中只有徐宣一个老大,即便是樊崇也要通过徐宣才能指挥得动他。
至于那个十五岁的小皇帝就更不用提了,贺长年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否则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大闹朝堂。
现在皇帝下了令,谁敢再闹便格杀勿论,而且不必请旨。徐宣担心贺长年一时上来脾气,再跳起来和刘彪厮打,那些羽林军卫士当然不会对刘彪怎么样,可贺长年就不同了,或许真的会被乱刃刺死。
徐宣怕贺长年有失,当即低喝道:“贺长年,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回来坐下!”
刘盆子是不吝于使用暴力的,对付狠人就得用狠招,没有刀的权谋都是无效的,何况现在在他的一亩三分地,还能让个外来户给欺负了?妈b的敢再闹腾砍死你!
徐大丞相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杀机,生怕贺长年成为皇帝杀一儆百树立威信的祭品,当即示意他不要再轻举妄动,好汉不吃眼前亏,这里到处都是羽林军,还是消停点吧!
皇帝和丞相两人都把握着分寸,一个举起刀,却不斩落,一个缩起头暂时认怂,双方有着微妙的默契,朝堂上终于安静了。
皇帝眼光扫视全场,心里在组织词汇,刚才说到哪儿了?看你们闹腾的,把老子的思路都打断了!
郑深提醒他,“敢问陛下,如今敌我之势如何?”
皇帝道:“我军之敌,远的不说,近处便是更始军。更始伪帝刘玄因宠幸赵妃,便委国政于其父,以赵萌为右大司马,把持朝政,赵萌其人暴虐无能,众臣恨之。王匡、王凤、张卬等人都是更始宿将,连更始帝都是他们所立,岂能甘居赵萌之下?我军进攻长安,重兵压境之下,彼辈必乱,免不了自相残杀。诸将不见容于刘玄,定会相继来投我军,故我大军不必多费刀兵,最迟九月份,必破长安。”
下面的将领们都听得一愣一愣的,什么意思?长安城不用打?更始朝堂会内乱,自己人打自己人,然后都来投降,咱们九月份就能进长安?
这真是一个大胆的想法。
长安那么一座天下雄城,城内数十万精兵,要真守起来一年半载都不一定攻克,即便能攻下来,也必定是死伤累累。要不这几个营怎么迟迟不肯上前线?就是惧怕长安城的雄兵和高墙。
明天就是八月初一了,照皇帝的说法,不出两个月,咱们就能进入伟大帝都,这不是在做梦吗?
可皇帝说得那么言之凿凿,他哪儿来的自信?
他们哪儿知道,那都是在史书上写着的!
皇帝先扔出这么一个推断,不仅预言要进长安,而且预言出了时间,这个逼先装着,之后自会应验。
杨音着急敌袭,可皇帝看样子还没说完,他赶紧趁皇帝喘气的功夫,插了一句:“陛下,长安之事先不管他,现在敌人就在眼前,如何处置,还请陛下明示。”
“前几日羽林军与卫士营、泰山营合兵一万,大破两万更始精兵,兵威正盛。大司农以为,以彼等残兵败将,敢再来此捋朕之虎须否?”
杨音没吱声,虽然这口气有点欠揍,毕竟人家这个战绩是实打实的,并不是吹牛。
王二楞子突然站了起来,大叫道:“陛下,那群兔崽子要是敢来,臣还要打头阵!”
崔老实骂道:“你个二楞子,你不是要种田么?”
“嘿嘿,田要种,仗也要打嘛!”
皇帝却摇头说道:“不用你,城外有八百羽林军,足可御敌。”
八百!
在那个动辄数万数十万上阵的年代,八百兵够干什么的?
连南城将军曹金都有点受不了了,“八百,不,不怎么多呀!”
皇帝一挥手,“不少了!八百羽林健儿,足够收拾这些乌合之众,诸卿不必担心,不出半个时辰,必有捷报传来!”
这可真是谜之自信啊!杨音简直无语了。
徐宣不动声色,他觉得皇帝肯定是疯了,派了几百个人去,就以为能对付数千精兵,不是疯了是什么?也好,要想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且等着看好戏吧!
贺长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仅有的一只能睁开的眼睛里满是鄙夷。皇帝有一句话是说对了,一会儿是会有消息传来,可是不是捷报就说不准了,临沂将军很乐于见到小皇帝牛皮吹破惊惶失措的样子。
作为全场唯一穿了盔甲的将军,牛马将军觉得应该代表军方表示一下意见,“陛下,臣听说兵贵精不贵多,以羽林军之精锐,足可以一敌十,八百兵胜过敌军八千,更始军要是敢来,必叫他们有来无回!”
皇帝赞道:“刘侠卿不愧是知兵之人,真将军也!”
八百胜八千,这吹得有点太过了吧?一个只能指挥牛马的将军也成了知兵之人,各营将领觉得不是陛下脑子有毛病,就是他们的耳朵出了问题。
这时宦者马面开始念一份诏书,“夫定国之术,在于强兵足食,秦人以急农兼天下,孝武以屯田定西域,此先世之良式也……”
内容文绉绉的,又非常的长,大老粗们都听不懂,坐在那儿打着哈欠,昏昏欲睡。
徐宣听懂了,这是屯田诏,意思是要在三辅和弘农郡开始屯田,具体内容一是民屯,分发粮食,使饥民回到原有田地耕种,对那些由于百姓死亡和逃亡留下的闲田,在饥民中进行统一分配,让他们把闲田耕种起来,再以一个营在左冯翊实行军屯试点,之后再推广到整个三辅和弘农郡。
徐宣不置可否,且不说小皇帝目前根本指挥不动各营,他所说的以一曲实行军屯根本无法实现。就说目前他掌控的地盘,只有左冯翊的一小半和弘农郡几个县,其余地区还没有占据就开始安排政令,不知他是不自量力还是心大。
诏书终于念完了,徐宣有点着急,按理说这期间军情急报应该不断出现,可是已经过了好久,却是一点消息也没有,他转念一想,就猜到了这里面的猫腻,大概送信的士卒是被拦在门外了。
好在大司农杨音实在忍耐不住,替他跳了出来,问道:“陛下,城外的军情不知道如何了?有没有消息传来?”
皇帝道:“大司农问的对呀!牛得草,你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消息,不要耽搁了军国大事。”
牛得草领命出去,耽搁半晌,才领了几个人进来,这几人在门外大概是憋坏了,一进门就乱七八糟地喊叫。
“南城营发现敌人踪迹,人数不知,距营地十里。”南城士卒满脸是汗,显然是急得要命。
曹金没敢动,毕竟皇帝刚刚宣布了命令,再敢喧闹者立斩,自己不能抢着上前触这个霉头。
“容丘营遭敌袭,有一万人左右,请将军速速回营迎敌!”
“濮阳营附近有敌骑出没!”
将领们开始骚动,到处都是敌袭,都打到家门口了,还说没事没事,这不是闹吗!
大司农杨音勃然大怒,也不理皇帝了,低喝道:“都打到家门口了,还开什么会,都随我去迎敌!”气冲冲地起身要走。
徐宣施施然站起身,向着皇帝深深地施了一礼,“陛下,军情紧急,恕臣不能聆听圣训,待退敌之后,再来向陛下请教。”
有了领头的,将军们当然也不怕了,纷纷站起身来,丞相和大司农带头,估计守门卫士也不敢阻拦,硬要拦的话,这些将军校尉恐怕就要一拥而上,硬闯出去了。
崔老实心想,皇上还是嫩啊,这下子玩大了,朝会一散,必将威信丧尽,多亏我老崔有先见之明,没听崔秀那个混小子的话,早早投效小皇帝。
贺长年怒视着上前阻止众人离席的儒生,向地上狠狠地吐了口唾沫。
只有牛马将军刘侠卿身着盔甲站在那儿,茫然不知所措,“怎么了?这怎么就散了?将军印还发不发了?”
杨音刚走出两步,忽然听见一个人大声道:“禀报陛下,羽林军与敌接战,已击溃来犯之敌,孙曲长正在追击敌军,特差某来向陛下先行报捷。”
杨音立刻住了脚,看向站在当地的一个羽林军士卒,问道:“你说什么?打跑了?敌军有多少?怎么击溃的?”
士卒道:“敌军有数千人,就在各营不远处鼓噪,摇旗呐喊,却只派少数骑兵上前,来回奔驰,并不攻击。孙曲长令一屯长率五百步卒,以强弩射杀正面敌骑,自己却亲带三百精骑迂回敌军侧后,猛施突袭,敌军大溃,四散奔逃。”
杨音愣了:“以三百精骑冲垮了数千敌军,真的假的?”
贺长年已变了脸色,“什么?我不信!这定是他们胡说八道,假冒军功!”
“大司农,是真的。”一个刚刚进来的士卒说道,“濮阳营外也有敌军出没,羽林军出击后,敌军就溃了,四处乱跑,营内的巨人们还跟着出去追击残敌。据说,羽林军杀了数百人。”
“数百人……杀了?”贺长年的脸色突然变得灰白,随即又涨得通红,大叫道:“怎么,怎么能杀了!”
杨音看了他一眼,“敌军来了,不杀了还留着他们捣乱?”
贺长年缓缓地坐回座位,一言不发。
这时又有泰山营、南城营的军卒来报,说是敌军已退,城西已恢复平静,看来八百羽林军击溃数千敌军是确凿无疑了。
皇帝开口道:“此次朝会重臣云集,盛况空前,一些宵小之辈吵嚷几句,尔等便坐不安席,扰乱朝堂,若是传扬出来,天下人定会说我大汉重臣个个胆小如鼠,畏敌如虎。”
“陛下说的是。”崔老实擦着额头的汗,看来真得跟陛下多亲近亲近了,三百骑就敢冲击几千人的队伍,这羽林军的战斗力,王二楞子也比不上啊。
杨音拜伏于地,“臣不该,唉,臣有罪,请陛下治臣的罪!”
徐宣沉默片刻,忽地向皇帝拜道:“羽林军以八百之众,破数千之敌,震慑伪汉,扬我大汉之威。有此强军,何悉大汉不能复兴。臣恭贺陛下!”
于是众臣纷纷下拜,颂扬之声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