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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老二瞟他一眼道:“你到底在哪个犄角旮旯修行,连洗辰真人殒落的事都不知道?如今臬司剑没了主人,景行宗没乱,各仙门先乱了,有人想趁乱浑水摸鱼伺机做乱,鉴古尊一连月余都亲自出去除祟。”
难怪那天鉴古尊亲自布阵,难怪那天那样的场合没有洗辰真人在场,难怪鉴古尊一言难尽地提到景行宗出了变故,难怪鉴古尊有意招纳门生!
童殊心中惊涛骇浪,小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钱老四看他这副楞样,圆场道:“小道友,你现在知道的也不算晚,最近出门小心点。”
童殊讷讷道:“洗辰真人,真的殒落了?”
钱氏四兄弟被他一问,脸上皆现出惜悼之色,钱老大道:“千真万确,景行宗都鸣丧钟了。”
“不可能。”童殊瞪大的眼睛道,“他是臬司剑的主人,就算他再怎么失手,有臬司剑护主,谁又能伤得了他的性命?”
钱老大叹气道:“连臬司剑都不见了。”
童殊反驳道:“臬司剑乃景行宗代代相传神剑,臬司剑灵不认二主,不认景氏外人,这从何丢起?”
“就是丢了!”钱老三拍案道,“所以此事才怪。”
童殊反问:“那么,这事怎么会跟一个吃牢饭的过气魔头有关系?”
钱老二道:“洗辰真人是死在关押陆殊的囚室里的。”
童殊摇头道:“这不可能,他们一个神君,一个魔头,生前斗得你死我活,怎么可能相约死在一起?”
钱老三瞥童殊道:“小兄弟你可真逗,洗辰真人何等贵重身份,怎么会跟陆殊那丧家之犬有交情?还相约赴死呢,可真能想。”
童殊道:“那是怎么着?陆殊重刑之下镣铐加身,还能加害洗辰真人不成?”
钱老三道:“不是他还有谁!洗辰真人一代剑神,战无不胜,除了陆殊能与之敌手,谁还能废了洗辰真人的道体?肯定是陆殊用了什么计谋引得洗辰真人前去察看,又待洗辰真人不察之时,痛下杀手,再夺了洗辰真人的臬司剑。”
童殊反诘道:“那我问你,陆殊手无寸铁,怎么杀洗辰真人?”
钱老二抢话道:“陆殊杀人,哪里用得着仙器?你难道不知道陆殊血屠师门时,还是让人抬着骄椅大摇大摆去的,当年他连骄椅都没下,便断了师门上下多少人的手脚筋。他多的是旁门左道的法子害人。”
童殊又问:“敢问又有什么计,能让高高在上的洗辰真人纡尊降贵去看他?”
钱老二答:“陆殊贯会花言巧语,总有办法引得洗辰真人前去。”
童殊反诘道:“还有疑点,那臬司剑呢?那臬司剑又去了哪里?陆殊人也死了,拿那剑又有什么用,那剑又去向何处?”
钱老大长叹一声道:“这才是叫人心惊的地方啊!只怕那陆殊杀洗辰真人就是为了夺臬司剑,他若堕入鬼道,重炼臬司剑,以后再执剑回来,只怕腥风血雨更甚于前。”
童殊:“你们也太看得起陆殊了!那臬司剑乃千年名剑,炼化谈何容易?更何况,就算陆殊堕入鬼道,有没有命杀出万鬼地狱尚且难说,哪有闲空去炼臬司剑?”
一直没抢到话的钱老四总算抓住话头道:“陆殊可以的,他是陆鬼门啊!你忘记当年陆殊把上古名器‘上邪琵琶’炼成魔琴了吗!陆鬼门弹一曲上邪琵琶,令多少人闻风丧胆!‘古上邪,今臬司’,陆殊连‘上邪琵琶’都能炼化,又何谈臬司剑呢?”
这真是千古奇冤,童殊想,他死的之前连自己的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哪有力气去杀人!更没有能耐去炼器!况且那还是见血封喉、神魔退让的臬司剑!
童殊一时哑口无言。他从钱老大看到钱老四,又从钱老四看到钱老大,心想,古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四兄弟看着意见不合,实际上都怕陆殊怕得要死,也都恨不得陆殊不得好死。他又好笑,又好气,亏得天下人说陆殊花言巧语能言善辩,一百个陆殊也要被这四兄弟说哑口了。这还只是四张口,而天下泱泱众口,他更是百口莫辩。
此事漏洞百出,可这四兄弟深信不疑,并非人傻,而是如今需要有人背这口锅,所有人都觉得陆殊背最妥当,于是就众口铄金成“真”的了。
童殊无语望天,心口像被压了千百斤石头,他拿了这四兄弟的酒,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闷了。
浊酒穿肠,百味穿心,他不甘心地再道:“我还有一事不明,回到源头,陆殊为何要害洗辰真人?动机呢?”
“这还用问!”钱老三像是听到什么笑话,鼻孔朝天道,“是谁几次三番挑衅洗辰真人?陆殊!是谁多次扬言要借洗辰真人的臬司剑?陆殊!”
钱老二接话道:“当年是谁绑了陆殊?洗辰真人!几次大战,是谁主战要拿陆殊,洗辰真人!这修真界,要说死对头,近百年来,最大的一对,莫过于洗辰真人与陆鬼门!换你是陆鬼门,你被洗辰真人押进重狱受了五十年极刑,你会不恨洗辰真人?!陆殊杀洗辰真人的动机我能给你一百个!”
童殊惨笑一声,心想:原来我与洗辰真人的关系这么差啊……
又想:若我说,不恨洗辰真人,大概旁人连一个手指头都不会信的。
陆殊千夫所指,人人喊打,活该死后还要替人背黑锅。他这般自嘲着,又斟了一杯酒,对着北边景行宗的方向重重点了点头,举杯,默念:“景决,走好,保重。”
钱老大看他忽然这般郑重其事,好奇问道:“你想什么呢?”
童殊强颜笑道:“我在想,好在陆殊要火化了,再给他挫骨扬灰,让他连鬼也做不成,从此再不能为祸人间,你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恭喜大家啊。”
几个人应和道:“那是自然!定是要去给他挫骨扬灰!”
童殊从前千杯不倒,怎么喝都不醉,重生以来,第一次饮酒,只一杯,竟是眼前发晕,四肢酸软,有些恍惚。人一恍惚,便容易心志不稳,他心肠很硬,从不悲春伤秋,也不自怨自艾,再难过的事情也能想着法子笑出来。此刻眼前浮现出曾经那个或是与他并肩战斗或是拔剑相向的洗辰真人,猛地想起,某一次夜里相遇,对方月华披身,曾随他走了一程。
其实,他们也算是有些交情的。
虽然不算太熟。
但也不至于……
童殊又伸手去摸酒壶,正要再倒,酒壶却被人抽走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道:“不要再喝了。”
童殊抬头,对上辛五深澈的眼,他伸手在虚空中用力抓了一把,也不知道自己想抓什么。待要合掌时,又自叹一声,管那些做什么?千秋万代,落花流水,不过虚妄一场,人终归只是尘沫。不想也罢,于是松开手,不想抓了。
意念一松,他本就脆弱的元神猛地一抽,四肢條然痉挛,脑中一阵剧痛,银光乍起,什么都听不见了。
恍惚中,似乎有人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低声地告诉他:“不要相信,不要难过。”
不要相信什么?童殊在梦障中挣扎,所有人都相信了,我不相信又有什么用?
不要难过什么?童殊茫然地惨笑,我从来不难过的。
从来,不。
是夜,万籁俱寂。
这是一座小城,不应该静得一丝人声都没有,连风都停了。
童殊沉梦中一会在疾行,漫无目的寻找着什么;一会陷在污泥里,百般挣扎拔不出腿;一会又在某个月夜,有个看不清面目的人,一直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在一个阴暗的路口当他要择路时,那人沉默地拉了他一把。
这梦又长又乱又累,童殊元神阵阵撕裂,忽然感到一阵彻骨的阴寒,他一阵警觉,强行拧断了那乱七八糟的梦,欲要醒来。
却难以睁开眼睛,四肢也无从使力。几次三番之后,童殊明白了,这是——魇。
关公面前耍大刀,哪个不要命的,居然敢在他陆鬼门面前用这等伎俩!
童殊嗤笑一声,念了一句除魇咒,顿时眼前沉幕碎开,睁开眼来。
他刷地坐起,却撞到一堵坚硬冰凉的墙,正想不会是鬼打墙,那堵“墙”突然说话了:“你再睡一会。”
是辛五的声音。也不知辛五是发觉有异刚来,还是这样看着他很久了。
此时他们离得很近,童殊脑袋靠在辛五胸膛上,辛五一只手握着他的肩膀,有丝丝凉意通过他们接触的肢体传到童殊身上,像上次那样,如同凉如久渴之人遇到清泉,童殊一阵清凉,神智清醒不少,不由便把脸也贴在了辛五胸口上。
童殊的姿势着力不足,又下意识伸手扶住了辛五一边侧肩,微微调息片刻,终于把那错乱的梦魇清洗干净,伴着元神轻微的疼痛,他就以这样主动攀着并倚靠在辛五怀里的姿势思索片刻,一念闪过,已知事出有异,问道:“五哥,是外面出什么事了吗?”
“我来,你睡。”辛五身体自他脸贴上起似乎僵硬更甚,他手攀上辛五肩时已硬得完全不似人的身体。辛五一只手抵上他肩,像又是要推开他,又像是想握紧他,五指紧抓着他的肩膀有点疼。童殊疑惑地抬头,呼吸扫到辛五喉/结,只觉辛五突然紧紧崩住了。童殊便抬眼去寻辛五的眼,却被辛五一把在他的脸按在肩上,不让他看。
两人就这样以莫名其妙的姿势沉默片刻,童殊闻着辛五身上淡淡的木香,这香味与他手上的戴的奇楠沉香一样,让他闻着又熟悉又安心。这时间其实很短,短到只够童殊做几个调息,他元神还是有隐痛,正想念上一段上邪心经。
辛五像是发现了什么,把他掰开,黑暗中童殊看不清辛五的表情,只觉有很重的目光在他脸上凝着,随后辛五不作解释,强硬地加上力道,不容抗拒地把他推回床/上,他试着挣扎一下,发现动弹不得。
片刻之后,门一开一合,辛五出去了。
童殊瞪着黑沉的床帐,脑海里阴凉凉地冒出一个念头——辛五似乎没有呼吸。
时间紧迫,不及深思,童殊拣了一段上邪心经念完,调息数周,眼中精光一闪,猛地直直坐了起来,沉沉地望着黑漆漆的屋子。
辛五对他下的定身咒留了些分寸,让他不至于浑身僵硬难受,但这也正好给积攒了些修为的童殊钻了空子。他懂的术法千奇百怪,只要有一点点灵力,他总有办法破开这定身咒。
起身,推窗。
窗外除了极静外,是普通不过的夜晚。这座小城分东西两市,东市风水好卖柴米油盐家锦缎珠宝;西坊据说曾一把大火烧城,死了很多人,阴气太重,本地人不愿住,开的多是旅店和驴马店。这里,童殊五十年前来过,当时和现在差不多,住的都是外乡人和牲口。
默然片刻,童殊突然用力闭住眼,拉上窗。倏然又睁开眼,一掌劈开窗,咬破指尖,对着虚空画了一道符,他厉声喊道:“破!”
虚空中撕出一道裂缝,夜幕分成两半,同样的地点,露出完全不同的景像。
街头的牌坊上高高挂的风灯闪着幽绿的荧光,沿街的店铺爬满蛛网,青石板路面坑洼不齐,道旁散落着森森白骨。有货郎沿街叫卖,货担里是淋漓不净的残肢;孩童跑过川流的人群,尖叫着露出骇人发绿的长牙;招揽生意的妓子浓妆艳抹花枝招展,裙子下面却没有脚;街尾有一老妪满头白发,脸上却没有皱纹,血水从她眼孔不住流下,她正烧着纸钱,唱着哄孩子睡觉的夜曲。
若比脚程,童殊断然不如辛五,但比起进邪门的地方,童殊比谁都快。
他翻身下窗,跃进这似幻似真阴森恐怖的魇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