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黑暗是活生生的
离号角堡还有一里多路时,瓦兰便摘下了头盔,这很罕见,男性矮人要是不顶着铁盔,就会戴帽子,极少把头发裸露在外。等看到那颗光溜溜的脑袋,大家明白了。矮人大部分都是秃头。
看起来他想要维持一种肃穆的气氛,如果传说是真的,他父亲的遗骨还躺在大门口呢,姿态恭敬些也没错。大家纷纷效仿他,脱帽致意。
幸亏奥拉有一头亮眼的红发,她将两根辫子盘在脑后挽成了发髻。女矮人四肢短粗,像个强壮的妇人,只是矮了很多,刚到克里斯蒂娜的腰。
“看什么看!没见过光头吗?”
大家被瓦兰逗笑了,没人想到这粗汉会在意头发。他棕色的胡须保养良好,末端坠着五个金环,走起路来不时发出几声悦耳的脆响。克里斯蒂娜不记得弗林特曾挂过这碍事的玩意,看来是与矮人的地位有关,精灵推测。
大嗓门的瓦兰吵醒了苏菲,大小姐被丢在马背上,那里本就不是个睡觉的好地方。
“嗯,嗯,嗯!!”她使劲摆头,嘴上绑着布条可没法说话。
“睡美人醒了?”矮人回头给苏菲一个笑脸。
大小姐并不领情,被捆得像个面粉袋子,心情糟糕也可以理解。这会她已经摆脱了治疗药剂的影响,一旦看清了前进的方向,苏菲立刻瞪大眼睛,表情惊恐。
“唔,唔!”她用尽可能激烈挣扎的表达了不想继续前进的意愿。
女法师跌下马鞍,她不靠人扶,原地打着滚想要爬起来逃走。可惜双手都被绑住,又穿了拖地长袍,自力更生实在有点困难。
赖利扶起大小姐,顺手拉掉了封嘴的布条,老好人就是没办法看女人受苦。
“你!”纳索姆攥紧匕首,只要她有一点想要施法的迹象……
奥拉亮出手弩,正对法师的心脏,独眼龙汤姆的剑已经抽出了一半,只有瓦兰似乎很镇定,但他总有意无意的利用长腿同伴遮住自己。
真正不紧张的只有克里斯蒂娜,精灵很清楚,假如眼前的贵族小姐有艾米莉一半的本事,封住嘴也阻止不了她。这位小姐更符合她对传统贵族的印象,骄横自傲,难以相处,多半是师傅最讨厌的徒弟,所以能学到的东西也就很少。
比如法术默发。
大小姐嘴唇动了动,纳索姆差点一刀捅上去,赖利及时按住了她。
“你们还想去号角堡?尼古登!我是不会再回那里的。”法兰克贵族受教育程度普遍较高,帝国语跟母语混用依然说得流利。
苏菲很有教养,用帝国语沟通,用法兰克语骂人。
“嘿嘿,小姐,你不给自己的部下收尸吗?”矮人冷笑,“让人暴尸荒野,在你们的信仰里,那会上不了天堂的。”
瓦兰话中的寒意冻住了苏菲,由此产生的不快联想让所有人都不再说话。队伍闷闷不乐的向着已近在咫尺的黑山前进,矮人的指控太过尖锐,只要大小姐对泰拉还有一丁点信仰,她都不可能再离开了。
惊慌失措中丢下忠勇的士兵是一回事,等清醒过来竟然不去收敛烈士的遗骨,这绝非法兰克贵族的作风。
哪怕她是女人,也不会被原谅的。
矮人天性中的谨慎小心体现在了道路的修筑上,前方的道越变越窄,有那么几段还绕来绕去。等到了接近堡垒的地方,只剩下一条在岩壁中凿出的通道。
两尊石像充作这条羊肠小道的大门。
一到这里,法师又不老实了,她从马背上滑下来,摔到在地,疼的直哼哼。瓦兰叹口气,割开了她手上的绳子。
“你可别让我会后悔。”矮人多此一举的晃晃小斧头。
苏菲跑到石像前,指着一大片被踩倒的灌木丛:“我们明明把马都留在这儿,而我只骑走了其中一匹……”她抓着头发,说了一连串的法兰克语,语速太快,只有两位矮人战士听懂了。
瓦兰逐一取下胡须上的金环,等他重新往前走,动静比平时小了很多。奥拉紧跟着她的队长第二个钻进通道,一个接一个的,伙伴们消失在石壁中。苏菲她犹豫了半天,最终一咬牙进去了。
法兰克邦国治安不太好,一个漂亮的贵族女孩孤身在野外晃荡,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这里与其说是路,不如称为缝,勉强能容一人通行。克里斯蒂娜被挤得难受,她抬起头想要吸进更多的氧气,无意中发现上方宽敞的多。狭窄的部分似乎只集中在下面,像个漏斗,她停住了脚步胡思乱想。
“一种防御手段,别大惊小怪,尖耳朵。”矮人不用看也知道到精灵没跟上来。
“我以为你们跟人类是盟友。”克里斯蒂娜回了一句。
“这不是针对人类的。”奥拉解释。
恶龙军团,她明白了。
狭小的通道会困住蜥蜴人步兵,给矮人争取宝贵的时间,对付从天而降的巨龙。
“战争也打到了这里?”克里斯蒂娜侧身让过一处凸起,上面几道抓痕至今可见,已经替矮人回答了她。
仔细一看,两边的岩壁上尽是刀砍斧凿,与爪子的刮痕。
恶龙军团的步卒冲进这条隧道,却进退不得,矮人守军在岩壁上方投下箭矢,轻松收拾了它们。垂死的抵抗相当激烈,最深的一道痕迹,精灵能把拳头伸进去。
这条过道真长,走得克里斯蒂娜差点晕倒。五百步之后,矮人的防御措施嘎然而止,微风和空气同时涌向她,以及那座要塞,卡拉克-赫恩。
苏菲是最后一个走出来的,因为落荒而逃的狼狈,她甚至没能记住要赛前大广场的模样,尽管她几个小时前,才悠闲的坐在这儿喝着茶。
重回故地,破碎成片的记忆也逐渐串成了一条线,
“不!伯纳德家族没有胆小鬼!”慷慨激昂的话语中竟然有明显的颤音,让苏菲大丢面子,她死死抓住法杖以控制发抖的身体。
无论什么东西冲过来,我都会将之化为灰烬。大小姐自我催眠,逼着大脑进入施放需要的专注状态。
可惜法师苏菲先天不足,一个分裂的国家怎么可能为法师提供良好的教育环境。何况跟帝国比起宗教狂热来,法兰克有过之而无不及。
圣座派出了几十位白衣主教,深入全法兰克传播谕令,才勉强止住了猎巫狂潮。为了保全性命,法兰克有头有脸的法师都逃进了帝国寻求庇护。一报还一报,尊贵如伯纳德公爵,也没办法给他女儿找到顶尖的魔法教师。
让去过邻国,有幸参观了法师塔,见识过那里法师的水平。相比之下,他誓死保护的大小姐,也就比帝国的学徒强一点。危急关头,无需多言,骑士向苏菲的贴身佣人使了个眼色。
男佣会意,他对骑士深鞠一躬,既是听令,亦是告别。
仆人架住大小姐就往后跑,苏菲其实能挣脱的,可她看到了门里走出来的东西。火球术的咒文从脑中消失了,被士兵们恐惧的叫声所取代。她一惊之下丢掉了法杖,还得靠仆人替她捡起来。
多毛的巨怪冲进了人群,它长什么样?苏菲拍着头,怎么也想不起了,当时的记忆已成空白。
她只记得自己吓得不能动弹,全靠佣人拖着一路往通道跑。
巨怪身后,有更可怕的存在。让不见了,士兵们都不见了,被那股活生生的黑暗吞没嚼碎。她听到了惨叫,看到了破碎的肢体
黑潮很快盯上了逃跑的主仆二人,记忆的最后片段,是佣人把她推进通道,自己却落在了后面。大小姐被吓到灵魂出窍,她的腿比最软的奶酪还软,全靠着双手往外爬,直到再也听不到那啃噬骨肉的声音为止。
苏菲死盯着通道出口,看得眼睛疼到流泪,也只找到了一摊血。别说人了,衣服的碎片都没剩下一点。至于士兵们站立过的地方,空空如也,如同被税官突袭过的菜市场。
人呢?苏菲疯了一样到处乱跑,在每个她能想起的位置驻足。到了最后,大小姐哭得稀里哗啦,用法杖戳着泥土,看样子准备挖地三尺去找她的家兵。
“你闻得到,对吧?尖耳朵丫头。”若不是铁门大开着,又少了父亲的遗骨,除去那股浓烈的血腥味,瓦兰不觉得周围环境有多少变化。
母亲带他来凭吊过,因为牧师的警告,没人敢走近。母子俩远远的看着号角堡末代国王的遗骸,沉默不语。
矮人从不落泪,包括女性。
父亲的白骨没了,门被撞的歪曲变形,那些跟苏菲同来的骑兵,连影子都没有。要不是随处可见的斑驳血渍,真不知道这里有人呆过。
精灵抬头嗅着空气,尖耳朵撇到脑后,像极了他养过的宠物猫。
“里面。”克里斯蒂娜告诉伙伴们。
地上的血迹都通向一个地方,即便是精灵的视觉,也突破不了门后的黑暗。她抽出了剑,这把利刃由另一位矮人所锻造,剑柄处刻着他的名字,弗林特·火炉。
无论拖走这些可怜人的是什么东西,它们很快就会尝到钢铁的味道。
大地之母,指引我前进的方向吧。前圣骑士向她的女神祈祷,为了自己,也为了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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