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 孤国春秋之八
她的坟墓简陋到狗不都如的份上,据说某些狗儿跟人类生活的久了,也学会了埋葬同伴,防止朋友的尸体成为其他动物的口中食。她在乡村长期居住,知道这不过是城里人的谣言,可笑而荒诞。
狗之所以埋尸体,只是为了储存食物罢了。身上那层白布裹得三心二意,两下就扯开了,但头顶那层土可不好对付。蕾雅拼了命的挖,指甲掉了全无痛感,泥土盖住了鼻孔也不碍事。她只在眼睛被灰尘蒙住时才眨一眨,然而没有一滴眼泪能流的出来。
这般变化意味着什么,她是个死灵法师,无需再去找别人寻求答案。蕾雅·赛杜变成了一具活尸,行走在凡间的死人。活人有活人的好处,成了死鬼也有些优点。她凭着蛮力刨开了几尺厚的土,爬出了小小的墓穴。惨白的月光照到了她的脸,蕾雅这才能好好欣赏自己的双手。
几个指甲不翼而飞,左手食指已经折断,和手掌只连着一小块皮。看起来无比惨烈,可她压根不在乎,因为一点也不疼。蕾雅扯住折断的指头,丢到曾经栖身的墓穴里。青紫色的伤口没有一丁点血流出来,她的血液已经凝固了。变成活尸的蕾雅头脑异常冷静,把死亡的过程想个遍,清清楚楚记得每一件事。包括跟儿子奈特的分别,她记得,她无论如何也忘不了,但她不在乎了。
以前每当想起宝贝儿子,她总会忍不住掉眼泪,可现在,就算体内还有能流动的液体,蕾雅一滴也不想挥洒。难怪书上总说死灵没感情,如今算是有了切身体会。对于自己这副鬼样子,蕾雅没觉得有任何不妥之处,死亡让灵魂残缺不全,蕾雅已经无法发现自己连动物都不如的事实。
精灵们把她埋在某个压根看不见人工建筑的地方,根据这些天在永恒森林居住的经验,这里大概就是边界了。她庆幸精灵没把自己埋在外面,死人之类的脏东西可进不了永恒之森。
蕾雅·赛杜,小姐……唤醒她的声音又在脑中回响,蕾雅闭起了眼睛,好集中精神去听这断断续续的指示。至于为何要对从未谋面的人俯首帖耳,她不会考虑太复杂的问题。
请你别忘了,我们,的交易……神秘的声音消失了。蕾雅向着外面的树林走,大概走了五百多步,她撞上了那堵看不见的墙。
所以这里就是边界了,活死人跪在草地上用手指写写画画,要亵渎一片圣洁的处女地,没什么比黑魔法更合适的东西。外面的朋友等着进来,蕾雅要帮忙开一道小小的门。
咒符的部分很快完成,而祭品的鲜血她却找不到——死人连当祭品的资格都没有。这难不住蕾雅,永恒森林里住着几十万活生生的精灵,找个牺牲品并不困难。
“女士?”
背后传来的问话悦耳动听,即使只是普通的腔调,依然蕾雅带来了一种听歌般的享受。可惜她死了,艺术细胞业已消亡,同样失去的还有良知。
活死人装作昏倒的模样,趴在画好的法阵前,蕾雅担心自己那副尊荣吓到精灵。
“你怎么了?需要帮忙吗?”这一声离她很近,一只手搭上蕾雅肩头。精灵善良的无可救药,蕾雅觉得她傻得可以。
精灵弯下了腰,好查看这位女士到底怎么了。蕾雅等到精灵挨得很近了才转身扑倒对方,狠狠咬住精灵的脖子。这是位女性游骑兵,脖颈缺乏盔甲保护,很快被活死人咬的鲜血淋漓。精灵虽然手忙脚乱,仍然按照平时的训练,拔出腰间匕首猛刺蕾雅,她连续捅了十几刀才因为气管被咬断而放弃抵抗。
正确的做法是捅脑袋,但游骑兵并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濒死的游骑兵有着一头金发,跟罗拉娜差不多,蕾雅觉得每个精灵都长得很像。游骑兵捂着脖子,徒劳无益的想要止血,她脖子的一部分被蕾雅叼在嘴里,活尸嚼了几下吞进了肚。
嗯,真香啊,活着的时候她从未吃过这么美味的食物。蕾雅眼看着游骑兵咽下最后一口气,对她身体其余的部分兴趣盎然。
继续你的工作!突如其来的声音像是射来的箭,这次不仅吐字清晰,还有一股恼羞成怒的味道。
蕾雅抱起死去的游骑兵,将受害者调整为头朝下的姿势,鲜血很快浸满了法阵。游骑兵的尸体被丢到一边,刚才还想大快朵颐的蕾雅这会儿看都懒得看。身体早已不归她掌控,但她绝不会想到这一点,就像以前被她操弄过的尸体,蕾雅也变成了僵尸大军的一员。
粗噶难懂的咒语由她口中而出,每个亵渎的字眼都能让最低阶的修女捂着耳朵尖叫。法阵里的鲜血沸腾了,如同煮开的水“嘶嘶”的冒着白烟。蕾雅根本无法理解所念的咒语,这远超她生前的能力,不过她也不在乎。死人不需要思考,仅仅是个工具而已。
游骑兵的尸体突然剧烈抽搐,没一会便从地上爬起来。她生前是个美人儿,死后也不赖,蓝色的眼睛转向蕾雅,游骑兵开口了。
“你做的很好。”从女人口中说出来的却是男性低沉的嗓音,由于声调极度缺乏感情,为周围的恐怖场景增色不少。
死掉的女巫拉起沾满灰土的裙摆向死掉的游骑兵屈膝行礼,寄居在游骑兵躯壳内的恶灵对此相当满意,她点点头转向了边界的方向。
“第四军团!”游骑兵挥着拳头。
只一声,树林便活了过来,或者说,它们等待已久。无色无形的气团涌向边界,借着主人的力量,蕾雅能看清里面的每一张脸庞。
“同胞们,我们又一次重逢了!”女游骑兵继续用着男中音。
气态的死灵分朝两边,为后面那一堆“人”让路。这些“人”死去了太久,肉体以不复存在,只剩下了骨头。每具骷髅都穿着式样古朴的盔甲,戴着只在历史书画册里出现过的头盔。为首那具骷髅最为特别,头盔上有道竖起的冠。走在它后面的骷髅举着根金属旗杆,上面的布料无处可寻,但旗杆顶部展翅欲飞的雄鹰依然顽强的屹立。
“感谢你,卡西莫多·盖尤斯。”为首的骷髅对着游骑兵说道,两个死人隔着结界对话,蕾雅则做了旁观者。
“这是我应该做的,瓦卢斯军团长。”游骑兵右手握拳猛地撞向心脏,行了一个罗马人的军礼。
被称为军团长的骷髅转向后方,张开了双臂,空洞的声调里有着难以想象的激情。
“升起鹰旗!”
骷髅掌旗兵举高了空荡荡的旗杆,来回挥舞。
“今天,是我们复仇的日子!”军团长无肉的手握成了拳头,“第四军团!”
“第四军团!”所有的死灵,无论是否有实体都跟着喊,蕾雅也不由自主加入进去。
她早没了个人意志,在蕾雅·赛杜体内的可怖存在是不是蕾雅本人都不好说。
罗拉娜只在书里读过关于流放犯的描写,童年时区区两页纸,几十年前的旧闻,至今亦能令她心有余悸。但百闻不如一见,亲身参与到这种刑罚的执行中,即便不是犯人,也不会错过其中的压抑。
当王子又一次宣读犯人永世不能返回永恒森林时,西悠瓦拉哭了。一向坚强的冰山美人哭的稀里哗啦,以至于站立不稳跌到在地。
罗拉娜见识过男人争先恐后讨好西悠瓦拉的殷勤,谣传某些人之所以加入游骑兵,就是为了跟西悠瓦拉套近乎。如今美人垂泪,波修士不说,两位男性游骑兵堪称无动于衷,眼睛都不往西悠瓦拉的方向瞄一下。罗拉娜实在看不下去了,她走上前扶起西悠瓦拉,跟屁虫奈特则帮忙拍打粘在西悠瓦拉裙摆上的杂草。
“走吧,会没事的。”她把马儿的缰绳塞到西悠瓦拉手中,马鞍上的两个袋子里装着干粮,换洗衣服和一些钱币。流放并不等于死刑,精灵尽可能确保了这一点。
“我妈妈还有妹妹……”银发女孩红着眼睛提到了她的家人。
“我会告诉他们的。”罗拉娜郑重承诺。
西悠瓦拉拽着她的手不放,要不是波修士不停的干咳,这场涕泪四溅的离别不知要拖多久。
“西悠瓦拉·金月,你可以上路了。”王子挥挥手,两个游骑兵往前跨出一步,用身体语言逼着西悠瓦拉快走。
银发女孩依依不舍的松开了罗拉娜,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惹得罗拉娜跟着红了眼圈。女法师咬住嘴唇,极力克制又一场即将爆发的哭嚎。她抓着坐骑的缰绳,一步一晃的往前面走。
“哦,对了,金月。”波修士像是刚刚才想起来,他叫住西悠瓦拉。
女法师停下了脚步。
“你不能再用家族姓氏和以前的名字,你得重新给自己起个名。”波修士照本宣科。
女法师抖了一下,在原地站了会,牵着马离开了,她始终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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