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6章 拉威尔
泰拉……只要他闭上眼,女神便出现在面前。虽然大地之母的外在形象和教会小册子描述的不太一样,也不符合随处可见的雕像。即使只看过教会的圣母旗也该明白,地母泰拉不可能穿着上身露胸脯,下身开衩到大腿的白袍。
刚开始,拉威尔确实有疑惑,可一路走来,别说恶魔连个强盗都没遇见。此等神迹,由不得人不信服。何况距离上次大地之母本尊现世已经过去了整整四百余年,泰拉何种模样,谁又说得清道得明?
地母教会严格说来,算是跨越国界的准军事化组织。教堂和修道院是城堡,充当管理者的牧师与修女相当于领主。而每位领主都有严格的边界划分,一位牧师绝不会霍然到另一位牧师的辖区从事宗教活动,这里面涉及了什一税和教民分配等重大利益。
即便普通旅行,也应对当地教会履行通报义务。此乃通行了千年的规则,鲜有人违反,拉威尔成了其中之一,可谓离经叛道。
循规蹈矩的老牧师绝非有意而为,全因泰拉在梦里告诉拉威尔,你的岗位在这里,别跟那些吃到满嘴流油的家伙同流合污。
身为教区被摧毁的贫苦牧师,说拉威尔不妒忌巴里城的同行,那是假话。他当即全盘接受地母的观点,将巴里教会当成堕落腐败之徒,离得越远越好。
你要带领你的信徒,指引他们。女神如此说,牧师也如此做。巴里守备队不是毫无人性,而是恰恰相反,难民每家出一人到城墙劳作即可获得足够全家吃的食物。为了治安考虑,不劳动的人中只有孩子能自由外出,无意间给了拉威尔众多信徒。
老人,女人,病人,乃至母亲怀中的孩子,泰拉的羔羊嗷嗷待育,拉威尔岂能推脱?泰拉每晚都来到牧师梦里,保证拉威尔第二天文思泉涌,口才直逼主持圣保罗教堂周末弥撒的大主教。
他很满足,原来的教区虽已毁于战乱,可如今得到的教徒足足是原来的几倍!拉威尔充满了干劲,拉威尔对梦里的女神言听计从。今天,女神对他提了个特殊要求,牧师有点难以理解,但逃难途中见证的奇迹和多年信仰,让他照做不误。
城墙下的劳动艰苦而繁琐,好在女人能从事些相对轻松的活计,给干活的人和城墙守卫煮饭,帮他们缝补衣服。若是以前,远道而来的女性难民还有个更便利的生活来源——去当妓女。
实际上有不少人已经去干了,但无一例外都被抓了回来。巴里现在没国王,只有主教!负责维持秩序的守卫没好气的说着,似乎对这个决定相当不爽。
卖不了身,只好卖力气咯。
雨果母亲干完手里的活,她一天中剩余时间都坐在城墙边废弃的房屋,看丈夫和别的男人挥汗如雨。守备队队长说了,城墙两边不能留下房子,必须通通拆掉。砖石可以修补城墙,再大点的被装进木桶沿着箭垛堆放,女人不解其意也懒得去问。她们都盯着小块木头,守备队看不上的会允许难民拿走,带回去能用来生火,方便夜里取暖。
母亲搞到了三根折断的椅子腿,只等开饭了,再省下两条面包带回去给孩子们吃。
好容易熬到收工,女人站在台阶下迎回了各自的男人,唯有此时人群才恢复了点生气。今天结束还有明天,漫长的日子看不到头,他们之所以有心情聊天,全因在城墙顶上干活的男人总能看到外面雪地中倒毙的尸体,以及定时出门清理残骸的马队。类似的工作也会让难民参与,近距离接触更便于体会何谓同人不同命。
有时候只要活着,已是足够弹冠相庆的理由。短暂的进餐很快结束,大部分人都没怎么吃。当兵的明白众人在想什么,早早收队往监狱走。路上不时有儿童跑进队伍,拉住父母的手。也有孩子追在队伍旁边,嘲笑那些“小流浪汉”。本地成年人表现稍好,目光确实冰冷了些,好歹没有谩骂。
等走到那座用百年前城堡改建的牢房,守备队打开铁门放难民下去。守卫宿舍在上层,巡视地下监狱是件苦差事,没人愿意干。况且只要关好门在外面守住,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刚来那段日子,母亲听见身后铁门上锁的声音还会发抖,毕竟地下全靠火把和透气孔照明,光线差,通风更差。现在她早已习惯,只想赶快下去和孩子们见面。也许到了春天,这场战争就会结束,她如此希望,时常祷告。随着通往地下的石阶到了最后一级,队伍宣告解散,难民各回各的牢房。
每间牢房陈设都差不多,地板铺着稻草,靠墙那侧钉有充作床的木板,连接天花板的部分有半尺长的透气孔,同样钉了铁栏防止犯人逃跑。见到家人,留守的孩子都出来接,唯独雨果父母的牢房空空荡荡,既没雨果兄妹俩,也不见了拉威尔牧师。
雨果和赛琳娜偶尔会晚些回来,父母只能等,除非工作否则成年人不得外出,老牧师也没出门的理由。拉威尔经常说,监牢就是他的布道场。夫妻俩靠墙坐下休息,把面包小心的放在床板上,这是监牢相对干净的地方。
他们坐了很久,没看到孩子,也没等来拉威尔。母亲让父亲留下,自己走出牢房寻找,守卫对女性稍微多了点耐心,即使母亲最终被赶回来,也不至于挨打。母亲问遍了周围的人一无所获,只得皱着眉头往地牢深处走。以前的拷问室开辟成了厕所,这间曾经用来上刑的地方四面皆有石墙,能保证足够的隐私也能防止味道扩散。
“拉威尔牧师?”母亲以手捂鼻,在拷问室门外喊。
她不过随便试试,里面竟然答应了。牧师的声音含混不清,夹杂着呻吟。母亲深吸一口气,她父亲去世前便是在厕所突发中风而死。
用力推开了门,她被里面的场景惊呆了。十几个马桶靠墙排列,一根快烧完的蜡烛充当照明,地板被众多脚印踩的污秽不堪。即便如此,也没影响母亲看清楚地上的内容。
那是一个圆,规整到不可思议的圆,内部图案因为牧师躺在其上的缘故,看得不是很清楚。母亲猜是五芒星,沿着图案边缘刻有密密麻麻的文字,父亲是生意人母亲当然也不会是文盲,可她一个字都看不懂。
诡异的感觉恨不得浮在空气里往人脸上扑,母亲伸手去拉牧师想要赶紧离开,却不小心抓了一手鲜红。拉威尔之所以呻吟,是因为他的血正在缓缓往外流动,浸满了身下这不详的图案。
房间里突然发亮,由地板升腾而起的红光很快盖过蜡烛,硫磺味也压过了恶臭,将牧师鲜血淋漓的躯体展示的一览无余。旧白袍已被染红,裸露在外的肌肤哪有半寸完好。牧师眼睛没了,只剩下两个骇人的血洞。
“啊!”母亲终于叫出了声。
“嘘……”拉威尔艰难的扭过头面对母亲,仿佛空洞的眼眶能看见什么似的。
牧师大笑了起来,他说:“别害怕,泰拉,大地之母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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