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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布依的突然来访让金锋措手不及。沾着粘合剂的双手举在半空笑着回应,却又不动声色继续做着修复。
宽大的工作台上摆着一大堆总数目不低于三十件的器物,金的银的铜的,古书字画瓷器陶器应用尽有。
现在金锋正在修的是一件纯金的小金虎,不过五公分长两公分高。器型虽小,但做工却是极其精美。
尤其是老虎一只眼睛嵌了一颗黑色蓝宝石,特别的活灵活现。
虎虎生威中又带着几许的憨态,粗粗长长的虎尾从肥硕的屁股盘在后背又略略翘起,尤为精神。
这是清代宫里边给贝勒爷们玩的东西,看造型的话应该是雍正时候。雍正这个皇帝后世全是贬低,但他却是整个清朝十二帝中难得的开明帝君。
每一个人都有小的时候,这些不起眼的小玩具也寄托了父辈们对后代的宠爱。
“这是蓝宝石?”
“有黑的蓝宝石?还是第一次听说嘿。”
金锋将新的蓝宝石滚了一圈黏上小金虎虎眼中,呵呵笑起来:“有啊。粉的,紫的,黄的红的,还有绿的,都可以是蓝宝石。”
“喏,这个黑的最便宜。咱们天鲁省就有。”
喷灯加热过后,小金虎修复大功告成。金锋这才脱去手套到了旁边洗手。
猛地间,金锋看见旁边暗门入口出挂的字画竟然歪了,心头顿紧。
不动声色洗手消毒再洗脸笑着说道:“小金虎就送给我小侄子了。”
“他今年犯太岁,把这个摆在他课桌上,祛邪挡煞!”
叶布依就站在修复台旁边,左手横在胸口右手搭在左手手臂,指间还夹着金锋的好烟。
“那可不成。这可是严重违反组织纪律。”
“你小子别尽想着拉我下马。”
嘴里说着,叶布依却是抓起了那小金虎,又复嘿了声。
这只小金虎竟然是空心的,周身硬是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楔铆痕迹,着实令叶布依赞叹。
“这玩意不便宜!?”
“什么便宜不便宜的,就一个小物件儿,拿着玩呗。我一当叔的送个玩意儿给小侄子,还跟组织原则扯上关系了?”
“嗳,我说,你丫该不是来抓我的吧。”
这间房是夏鼎在世时候就做的夏商周断代工程用的办公室。搁以前就是偏房住的。
原本是一栋三间,后来三间全部打通做成一间超级大办公室。
办公室里依然保留着上世纪七十年代的风格。正背面就是一个超级大的镜子,这样一来,空间看得更大。
金锋就在洗手池狠狠搓着黑脸,眼睛轻然眨动间,叶布依的一举一动甚至看小金虎的眼神一丝不落都落在镜子里。
“切!”
“说什么话呢。”
“你小子愣是属曹操的。见着叶布依上门就以为是抓人?”
“扑街!”
嘴里蹦出句老家话,叶布依恋恋不舍将小金虎放下:“藏尽天下就是不一样。啥好东西都有。捡漏就跟捡钱似的。”
金锋反口说道:“拿着吧。不定这玩意就是弘时就是弘历,最差的也是弘昼的。”
“有皇气。大富贵。”
这话出来,叶布依的手悄然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抹纠结。
弘历不消说,乾隆。弘时则是雍正第三子,乾隆的哥哥。雍正的儿子虽然多,但也架不住早夭的早夭,死的死。留下来的也就四个。
弘时作为第三子本应是他做储君。但这个人竟然最后被赶出了皇宫,削除宗籍。年仅二十四岁就郁郁而终。
剩下个弘昼则是聪明人,也不加入谁的阵营,装疯卖傻恣意人生快活潇洒。
时不时的强抢下民女,霸占下农田,再放纵自己的奴才们当街打死几个人。
最荒唐的就是给自己的办丧事。
每次自己过生,他都会在把寿宴变成丧宴。脚下跪着一帮子福晋嫔妾们嚎啕大哭,他自己就坐在供桌旁海吃海喝。
弘时弘昼都这样,那江山自然就落到了弘历手里。
后世众多学者包括爱新觉罗家族的人都认为,其实雍正早就选择了乾隆做储君。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康熙对弘历的恩宠。
换到现在的说法,那就是隔代亲。
爷爷喜欢小孙子,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康熙皇帝养育了二十多个儿子,孙子也有近百人,但对乾隆还是很喜欢很溺爱的。
《清史稿》:“隆准颀身,圣祖见而锺爱,令读书宫中,受学於庶吉士福敏,过目成诵。”
这也就衍生出了后世版本的隔代传位。
不管有没有隔代传位这个梗,在九龙夺嫡中,四阿哥雍正最终拿下终极目标,乾隆在其中也是有些因素。
听了金锋的话,叶布依握着小金虎的手更加紧了些。
等到抽了一口烟,叶布依却是毅然将小金虎放下,再不留恋。
一边擦着脸一边跟叶布依聊着桌子上的物件,等到姚萌萌端着好东西进来,这才坐下来正式开聊。
叶布依今天的心情很是不错,话也较多。谈话间那眉飞色舞的春风得意尽显于脸,很有几分峥嵘八面的感觉。
但金锋却是知道,叶布依的峥嵘毕露并不是趾高气扬,而是发自内心真正的开心。
当着金锋的面,叶布依还背诵了赠卫八处士。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
这诗出来,金锋也颇为震动,更备受感动。
这首诗最后几句叶布依没念出来,金锋却是明白叶布依的话里的意思。
“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
自己和叶布依之间的这份情意,也只有他们两个人才清楚。
虽然叶布依一句话一个字都没提金锋在国外这几个月的事,但凭这首诗就足以表达他对金锋的担忧和关切。
还有隐藏在心里的那份真情真意的情感。
这辈子,有叶布依这样的知己,足够了。
不过片刻之后,金锋就转过头一脸的纠结苦闷。
“嗯。你的腿好了,我就放心了。唉,你是不知道,当初我可是亲眼钟建林给你截肢,我这心……”
“痛得难受。”
“昨晚上我都还在做噩梦,梦见你血淋淋的拉着我的手……”
同样熟悉的台词昨天从陈洪品那老混蛋嘴里冒出来,今天又从叶布依嘴里吐出来。
叶布依历来都是说话说一半,留一半让其他人自己去猜。
这是要讹人的节奏呐。
“这事,不是我的主意。老战神在临死前……”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叶布依就叫停打住:“你别误会,我可没有别的意思。”
“你,有你的计划嘛。”
金锋又被噎堵得来没了言语,呵呵一笑尬然点头。
就着花生米喝了会小酒,气氛也越来越热烈。两个人的谈话内容都不涉及工作,聊的全是其他。
这其中又以金锋为主,重点讲述金锋这些日子来的捡漏经历,而叶布依就在旁边好好听着,时不时的插科打诨凑趣。
有的人认识了一辈子到死都还是陌生人,有的人,认识一天,却是一见如故。
金锋和叶布依就属于这样的人。
金锋当然知道叶布依这是要从旁探听自己在日不落的行踪,自己对他也不隐瞒。也没必要做隐瞒。
公是公私是私,就算待会叶布依亮出铐子将自己带走,自己也对他没有任何怨言。
不过金锋在讲述捡漏装逼打脸的经历的时候,还是留了几分后手。
叶布依喜欢叫人去猜,自己,也叫叶布依去猜。
聊了半天,差不多快要结束,办公室里又来人了。
“神眼金,我们来吃大户了!”
“好烟好酒好茶赶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