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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嘉懿批完了折子李宸佑才醒,这一觉踏踏实实的睡上了几个时辰,李宸佑精神上也比早晨的时候好上百倍。不过:“哥哥知道你是心疼我,不过下一次不许在对哥哥用点穴了知道吗?哥哥的身体还能撑得住的,哥哥也心疼你啊。”
“你的身体现在究竟是什么样的状况,哥哥心里真的清楚吗?也许从你在西厥第一次受伤胡乱用药的时候,隐患就埋下了。这件事我会替你瞒着父皇母后,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之后必须配合我的治疗,至少在你将来大婚前把隐患根除。”
嘉懿将长几上堆积的公文一一堆叠起来整理好,喊来门外的小太监将刚批完的折子抱去尚书省。她今日下午还要去一趟别院看看蛮蛮公主,昨儿个蛮蛮公主宫宴上出现的时候,嘉懿已经先行离开了,作为东道主她也该去拜访一下她了。
李宸佑走过来牵着她去隔壁花厅用膳,午间的膳食比中午多了一半,往日里只有嘉懿一个人用膳倒也没这么多。不过今儿个是太子殿下回宫后的第一顿午膳,膳房准备的菜肴也就多了一些,还有两道嘉懿特意吩咐给李宸佑做的药膳。
用饭间兄妹二人都安安静静的吃着,末了嘉懿放下了碗筷转身要走,李宸佑出声喊住了她:“下午是要出宫去你的别院看蛮蛮公主吧?到我的库房里挑一份礼物帮我带过去,她虽是败军之臣但到底也是我朝的上宾,就劳累妹妹你了。”
“哥哥若是闲着无聊的话不如继续去猜想那棋局。”嘉懿笑了,起身出了门。
院子里的秋千架上原先的藤蔓被人拆了下来,这会儿几个小太监正在将秋千架往边上挪,说是要在这个地方摆上一些应景的菊花。这是李宸佑的意思,嘉懿也没说不好只让人把秋千挪到自己的寝殿,秋千是李宸佑设计的她可舍不得丢。
瑶光殿的庭院不算大,比起嘉懿自己公主府寝院飞凰小筑的那个院子要略小一些不过摆一个秋千,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这秋千是李宸佑小时候设计的,坐板后面有靠背能让两个小孩一起坐在上面,现在长大了一次只能坐一个人了。
嘉懿让红袖吩咐宫人把秋千洗一洗,进了瑶光殿内来先去美人榻上躺着睡个午觉,待到醒来后就去洗个澡,换身常服准备着该出宫了。她换了一身玫瑰紫二色金及膝的轻纱广袖褙子,里头搭配穿着一件窄袖素白的竹花纹半臂小衫。
裙子是粉黄的一条两片式双层襦裙,裙身上的图纹是鸾凤飞天踏云,脚上穿着的这双翘头千层底绣花鞋上绣的也是竹叶纹。红袖说等会儿下午了或许要下雨,还去衣橱里给嘉懿将披风给拿了出来带上,预防着一会儿下雨了天冷起来。
嘉懿出行的车马早已经在瑶光殿外候着了,小福子送来了李宸佑库房里取来的一盒珍珠。这珍珠于李宸佑来说确实不算什么,毕竟这东西多的以往他只有让嘉懿去缝制珍珠衫的,嘉懿库房里存着的珍珠衫从小到大也有五六件了吧。
但珍珠这东西在拓跋蛮蛮的故土西厥,是难以见到的,尤其是如此上品颗颗饱满圆润的。嘉懿让红袖把送来的珍珠装进小匣子里,一并放到了车驾上。她先去书房和李宸佑道了别,出东宫后车驾在巷道里走了极长的一段路才出了皇城。
青鸾门正街一路通行到底转了个弯朝左走,几经周转方才来到嘉懿的这座靠近洛阳北郊君子峰的别院。拓跋蛮蛮一早得了消息,等嘉懿一行人进了别院来,拓跋蛮蛮已经在亭榭里等着了:“臣女拓跋蛮蛮,拜见晋阳公主,公主千岁。”
“蛮蛮公主不必如此多礼,昨日在别院休憩地可还好?昨晚宫宴上本宫有事先行一步,没能亲眼见识到你的胡舞真乃一桩憾事。”嘴上的客套话说着,嘉懿一点儿也没有让拓跋蛮蛮起身的意思,越过对方她进了亭子里找了好位置坐下。
拓跋蛮蛮等嘉懿坐下来了方才慢悠悠起身,从大燕后宫里挑出来教她规矩的女官就站在一旁,看她起身的姿势若有一分不对,就会出口提醒。拓跋蛮蛮昨儿个已经被这位女官数落过多次了,如今再听着只觉得自己的耳朵里都生了茧子。
嘉懿微笑着让女官先行退下,她让红袖将匣子捧了上来交给了拓跋蛮蛮,说:“你刚来洛阳许多事都还不熟悉,这礼仪规矩也不是一日功夫就能学成的,只要有耐心慢慢学就好。喏,这些小玩意儿送给你,那盒珍珠是太子殿下赏的。”
“蛮蛮谢太子殿下赏赐,谢公主赏。”拓跋蛮蛮将匣子开了看了眼,嘉懿送的是一些珠宝首饰和一些银票,比起什么珠宝首饰这银票才是真正拿来给她应急的。
毕竟在这陌生的洛阳城里她除了身边的两个西厥侍女,谁也不认识谁也不熟悉,同行来洛阳的使臣们昨晚进宫赴宴之后,按照规矩接下来的大半个月里,和大燕皇帝签订好西厥的降书了,此后他们要么回西厥要么永远留在洛阳了。
拓跋蛮蛮需要用这些钱去打点关系,至少也得要靠一回自己,为自己博弈一个可以依仗的靠山。如此将来不管她是被赐婚给乾元帝的皇子,亦或者是随便嫁给大燕朝的哪个大臣,身后总算也是有个依靠的。而她目前,恰恰就很是缺钱。
将东西收好交给自己的侍女拿了下去,拓跋蛮蛮往嘉懿身边靠近了:“谢谢你。”
“这别院旁边不远就是君子峰,你若是想家了就爬山,爬到君子峰的山巅就能看见你的故国了。”嘉懿伸了手去触摸拓跋蛮蛮的脸,这个从草原来到洛阳的小公主生了一张中原女子般的脸,不过行事作风一如西厥王,让她学规矩真是难为。
拓跋蛮蛮不曾料到她会这般做,细长的手指摩挲过的地方,好像自己的脸上也开了花一般。冰冷又冻入了血脉一样的感觉,像是冬天冰泉上那裂开的纹路,有伤口却根本察觉不到痛苦:“晋阳公主你在做什么,我的脸有什么奇怪么?”
“不奇怪,我只是突然想摸一下你的脸而已,原来你的脸上也没有多少肉。看上去确实肥肥的让人想捏一把,呐如果我猜的不错,你的生母应该是江南人士。”
拓跋蛮蛮点了点头:“我娘确实是江南人士,具体是哪里的我不知道。”
“过几天我要在公主府办踏秋宴,到时候你也好好打扮一下到公主府来。你刚来洛阳谁也不认识,到时候我给你介绍几个人认识一下,你多结交一些朋友将来对你自己也是有好处的。”末了,嘉懿起身走出亭榭穿过了九曲长廊石桥。
过了石桥后就是别院小花园,拓跋蛮蛮跟着她,见她来了前厅让人叫来了别院里所有伺候的下人。训了一顿话又赏了管事的一顿竹条炒肉,重新给别院换了个管事,拓跋蛮蛮猜测嘉懿这番罚人估摸着是在敲山震虎了,特意给她瞧的。
一来是警告自己莫要做那暗中与西厥勾结的谍者,二来是宣示自己的主权,在这里她是说一不二的,她一个败国公主等到降书一签,就会降为郡主。到时候自己的身份又要更低一层,她从西厥来这洛阳说是来和亲不如说是来当人质的。
离开别院后本来打算去一趟永宁侯府,不期然碰上了下山打斋的沈怀青和他的两个徒弟,沈怀青平素很少下山的。这回下山是他一个老熟人家里出了事,沈怀青和徒弟们刚打斋结束准备回仙云山的,就遇上了从北郊回来的嘉懿的车驾。
嘉懿正好也有一些疑问想找沈怀青答疑,便邀了师徒三人去了海晏楼用饭。沈怀青是个爱喝酒的老饕,海晏楼最出名的就是荔枝酒,荔枝是夏日的时令水果,海晏楼的老板通常要趁着夏日多酿几百坛的酒珍藏起来以便秋日躁爽的天气。
一杯酒入喉对于沈怀青来说,就跟饭钱用粗茶漱口一般,没任何味道。三杯两盏下肚了这嘴里才算了有了些酒味,他那两个徒弟都不敢喝,怕自己也喝了酒到时候没人送师傅回道观了。嘉懿本身是吃过了午膳的,这会儿也只少许吃了些。
荔枝酒入口甘甜回味辛辣过了很久之后,舌苔上残留的只有淡淡的酒香和浓郁的荔枝的果味。嘉懿问的几个问题都是和张怀廷有关的,沈怀青出自正一道和张怀廷又是同门师兄弟,向他打听张怀廷的事是最好,至于傅怀恩嘉懿没想过。
要是嘉懿跑去问傅怀恩他大师兄张怀廷的事,傅怀恩约莫会说道门之事希望公主殿下莫要多加过问才是。如此之类的,问了也是白问,所以嘉懿赶巧碰上了沈怀青是正和她心意,只是沈怀青好像也不清楚张怀廷今年是否离开过龙虎山。
从海晏楼出来上了马车,红袖跪在一旁给嘉懿捏腿:“公主方才向沈观主打听张天师的事,可是觉着张天师和太子殿下身上的伤势有关系?”
“太子哥哥隐约提到过自己像是忘记了一些事,我猜那并不是他一时戏语。那局令他如此挂心的棋局就是张天师特意留给他的一个封印,或许等棋局破了太子哥哥的记忆就会恢复如常了。但这,谁又知道会要多长的时间才能破解呢。”
她不是解不开那盘残局,可是要以太子的性命为代价与其如此,倒不如让李宸佑自己去解决。就是时间长了些,但以李宸佑的头脑最晚也就年底就能解开了。
对于张怀廷冲李宸佑说的那一句,解了棋局就会再见面,嘉懿是笃信的。修道之人或多或少都能有一些神通,如张怀廷这般已经是晋位天师的,有一些特殊的通神能力更是毫无疑问的。她唯一怀疑又没能找到证据的,就是李疏玉了。
那一次张怀廷去西厥小君山见李宸佑,她和李宸佑的长兄大皇子李疏玉去了吗?
李疏玉现在长什么样子了,个子高不高在龙虎山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从没见过面的弟弟和妹妹,他是什么样的看法呢?讨厌他们还是恨极了他们,从他们兄妹俩出生到如今长大,整整十八年了,父皇和母后都没有去过龙虎山看望他。
倘若是嘉懿自己一定恨极了如此冷心无情的父母了吧。李疏玉这么些年一封家书也不曾有,嘉懿和李宸佑总会寄一些东西去龙虎山,她不知道李宸佑会不会给李疏玉写信,但是她有。嘉懿自十岁起每个月都会往龙虎山去一封信问候。
李疏玉从未写过回信,不知是在闭关修炼还是在忙着习武,又或者是他不打算回信。嘉懿也已经都习惯了,算一算日子再过几日她就该再给他写一封信了。
————龙虎山正一道————
是日,雨天。灵台峰试剑台上有一白发墨衣的青年道长正挽剑飞花,招招式式狠绝无情劈开雨珠又一下划过松枝。今天的雨越下越大了,李疏玉额头上的几缕碎发随着雨水扒落下来,过了眉眼滴落一滴雨水,他手中的剑倏尔朝后一刺。
一柄清光长剑飞来恰好被李疏玉这一式挡下,于此同时对方的身影也闪电般的冲到了李疏玉面前,来人是正一道掌门亲传大弟子,李疏玉的师兄张疏越。张疏越入门比李疏玉早很多年,今年已经有三十五六岁,其妻儿都安置在龙虎山。
“大师兄来试剑台寻我,可是师傅有事要交代么?”李疏玉问。
张疏越答曰:“非也。是你大嫂娘家弟弟上山来了,正好带了晋阳公主写给你的书信,这已经是第多少封了呀,要我是你妹妹有你这么个没心没肺的哥哥,我才不给你写信问候你冷暖呢。你心里究竟怎么想的,恨你那两个弟弟妹妹?”
“……师兄你想多了,我只是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而已。”
张疏越正色道:“我看你这就是借口。你弟弟妹妹都十八岁了,你今年也都二十五岁了,当年的余毒师傅和师叔长老他们也都给你驱除了只剩下你这白发无解。晋阳公主自十岁起,每个月都给你写信,你这个当哥哥的一封都不回。”
听着大师兄对自己的批评,李疏玉也是百口莫辩,也许是他自己没有想得开。小时候父皇母后只有他一个孩子,所有的爱护和关心都是冲着他一个人来的,如今他有了一双孪生弟妹,父皇母后的重心也不再在他自己的身上了。
李疏玉手里的剑叫张疏越伸手拿了,喝道:“走吧,回去看看公主今次这封信里写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