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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妃的故事起承转折到最后落幕,都是在一百多年前的沧州城了。那时,新上任的沧州王受到沧州各地绅贵的巴结,都知道沧州王家有美妻夫妻恩爱,因此几乎无人敢给新任沧州王送女人。这往沧州王府送礼的人里,有一人特立独行。
人家都是抬着礼物往沧州王府里送,他是拉着沧州王往外走,就是这一趟推拖不得的外出,沧州王在沧州城教坊司里认识了一个叫姜女的舞伎。姜女身姿柔软滑如绸缎身有异香,她的名号江靖州还在当世子的时候就已经听说过很多次。
姜女比江靖州要大上三岁,她已经二十四岁只差一年就能退出舞台到幕后,接替上一任教坊司管事的位置管理下一批新入教坊的弟子了。可就是在这一年里姜女遇到了沧州王,两人宛若情窦初开的少年人一样彼此一见倾心,坠入爱河。
江靖州遇到姜女才觉得自己的心是真的活了,他开始借着外出公干的理由成日成日的不回王府,逐渐的冷落了自己的王妃。他与姜女在沧州城外的山顶别院里拜过天地,墙上还刷上了花椒,别院中的下人对姜女的称呼都是喊的夫人。
沧州王已经把姜女当做了自己的正妻,姜女从此只为江靖州一个人跳舞。这本是一桩你情我愿你侬我侬的风月之事,可偏生就在这个时候,沧州王动了要休妻的心思。那时候,殷妃才刚刚生下麟儿尚且不足月,他竟狠得下心溺死孩子。
尚且不知晓孩子溺亡真相的殷妃,一度错怪了孩儿的奶娘,杖毙了奶娘后她才在某一日的下午,精神恍惚正在打瞌睡的情况下,听见下人非议。那时候她对沧州王的行踪便起了疑心,便这样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江靖州他自己认下了。
江靖州自己都没注意到他其实并不适合喝酒,特别是桃花酿。一杯桃花酿下肚江靖州便会额冒细汗,一壶喝完江靖州便会醉得不省人事。与旁人不同的是江靖州醉酒不是刚喝完之后立刻就醉,而是要过上接近一个时辰的时间才会发作。
殷妃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从江靖州的口中听到了一个耳熟的名字,也知道了自己儿子溺亡的真相。她心中大恸爱恨交加,爱也是他恨也是他更恨自己识人不清错付一颗真心,她的儿子何其无辜出生不过七天的小生命,就这样被溺死。
殷妃从那一天起便不再相信江靖州的任何一句话了,她知道自己的枕边人每天都在想着要休掉自己,所以她开始用各种小恩小惠笼络王府下人。在江靖州生辰的时候还会特意给来沧州城给他庆生的公主皇子们送礼物,她的地位逐渐上升。
甚至于殷妃还出面替江靖州摆平过一个烂摊子,其年沧州某县发大水百姓流离失所家园被毁,沧州官仓里粮食已被老鼠挥霍许多。这其中究竟哪些是真正的老鼠啃坏的,哪一些又是得了江靖州的包庇被私吞到口袋的,只有江靖州知道。
朝廷要派钦差下来巡察,要粮没有要钱也没有的江靖州,这才开始慌了。殷妃拿出自己的陪嫁以及说动了自己的父母,才从殷家的商铺和米店里调出许多粮食和棉被这些物资出来,如此殷妃的名声在沧州城乃至朝廷又是上了一层楼。
江靖州要休妻是不可能了,他越是疏离殷妃就越是瞧不出来的样子,这段婚姻关系维系了三年。她与江靖州成婚的第三年上头,她听说城外别院的那个姜女为江靖州生下了一个女儿,那小姑娘满月的时候,城中一大半的富绅都去了呢。
刺激到殷妃的是,那孩子满月的那一天正是殷妃儿子的两年死祭之期,她怎能不为自己的儿子讨还公道呢。江靖州前一晚在别院为他和姜女的女儿庆贺满月之喜,翌日一早就发现女儿被人灌了酒活活呛死了,看护她的下人也没了气。
殷妃连为自己掩饰行凶的痕迹都没有,她回了王府之后换了一身大红的衣裙,画上了浓妆好似自己才刚嫁给江靖州时的那会儿。殷妃生得其实并不丑,相反她的五官比姜女还要好看,就是不怎么爱打扮,一打扮起来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江靖州怒气冲冲的回到王府,前院正厅里殷妃已经久候他很久了,她带着江靖州来到了王府后山祭拜她们的儿子。她给那溺亡早夭的孩儿起了名立了碑,在这周围种满了美人蕉,时值六月正是美人蕉的花期,一株一株开得格外的盛丽。
江靖州听她说了许多两人儿时是如何相识,后来又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那些往事江靖州从来没有忘记,只是最初的相伴一生携手到老的承诺,如今他真正想要白首的那个人已经不是殷妃了。他用殷妃衣裙上的披帛将她吊死在树上。
自那天起沧州王妃失踪了,对外江靖州只说是失踪了不知下落,对内江靖州除掉了好些个知道真相的下人。那些天整个王府都笼罩在阴霾里,先是王妃的失踪再是王府有下人蹊跷的死在水井里,甚至江靖州那马厩中的马也离奇的死掉。
殷妃死后三个月殷家人才知道她已经死了,江靖州为殷妃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葬礼,朝廷也有派了钦差前来吊唁,和殷妃最为交好的皇室公主也来了。在出殡的这一天早上,灵堂里的棺椁的棺盖离奇的打开了,钉棺人去查看却被吓晕。
原来躺在棺椁里的殷妃尸首不见踪影,躺在里头的人却变成了殷妃的娘家兄长。
原来,当初带江靖州去教坊司听曲的人,就是殷妃素来敬重的兄长。她死后怨念至深难以入地府便化身厉鬼,一直潜伏在殷家跟着她这位好兄长,若不是他的话江靖州便不会认识姜女,就不会有她孩儿的早夭,不会有她如今的下场了。
殷妃兄长的蹊跷死亡,带给众人挥之不去的阴影,在半路也发生了意外。那是抬棺木的横木忽然从中间折断,晴空突惊雷一场倾盆大雨来得突然,没有人逃得过这场大雨的突袭,因为这场大雨,送葬的队伍在路上又耽搁了好几个时辰。
殷妃尸首下葬的当天夜里,守墓的人便发现坟冢裂开了,里面的棺椁之中又出现了一具陌生的尸体。这一次死去的,别院里伺候姜女的一个侍女。第一个守墓人吓得失了魂变成了一个傻子,这给王妃守墓的工作,真的有这么可怕么?
有人不信邪,揣着去庙里求来的符箓第二天夜里就去了墓地,因为一夜相安无事且沧州王府管家大方,给了他五十两银子。于是第三天夜里这第二个守墓人又来了,午夜时分天色渐渐昏暗连月亮都被黑云遮蔽,墓碑上有鲜血溢出来。
这守墓人摸到湿漉漉的还以为是自己打翻了酒坛子,可是一闻发觉不对刚想逃已经是来不及,殷妃和她的贴身侍女现身活活将这人给掐死。此后殷妃的墓接连换了三个守墓人最后都被她报复索命了,再也没有人敢来这地方给她守墓。
后续的故事贺荼蘼已经早就知道了,殷妃戾气渐重为报复江靖州和姜女,曾闯入山顶别院把姜女吓死。便有了见鬼的下人失手打翻了灯笼,引起了一场滔天的大火,那一场火将整个别院都烧干净了,别院里三十几个下人没有一个逃掉。
江靖州为避难特地派了人去请来了道士跟和尚在王府诵经驱邪,只可惜做了坏事的人的下场终究是逃不开一个死字。殷妃死后的大半年里,沧州城接二连三发生怪事,久而久之城中许多人都选择了搬走,在第三年上头已经是空城一座。
沧州王的尸身陈列在城楼上的班房内,尸身腐烂爬满了臭虫,一股刺鼻的恶臭将最后一个放下手中长戟,归降叛军的士兵熏到。直到叛军进城后,前朝最后一代的沧州王的尸体才被人从班房里的夹层墙里找出来,也就草席裹尸匆匆掩埋。
殷妃的故事很是打动人心,贺荼蘼转头就看见郁承翡已经被她说得两眼婆娑差点儿没流泪。这可真是一个感性至上的男人呐。贺荼蘼抿唇轻呵,“你的故事确实很让人感动,甚至于你报完仇之后连无辜之人也不放过,毁了一座城池。”
百余年前的沧州城曾经有多么繁华,后来就有多么的疮痍可怖。殷妃已经是入魔至深她早已不是那个善良的沧州王妃了,也不是殷家那个乖巧温顺的小娘子。
“执念太深只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你一直留在这世上不肯步入轮回,是在等待沧州王和姜女的轮回转世,我说的对么?”贺荼蘼指尖夹着一枚薄如蝉翼若不是反光,根本无从察觉的刀片,那刀片能划破人的三魂六魄鬼亦如是。
殷妃绝地一个反扑站起身来就往门外扑,却在这一刹那被符箓上的金光给捆住了手脚。贺荼蘼摇着手实际上也是在挥刀作画,一寸一寸将殷妃的魂魄从风簌簌的躯体里剥离。郁承翡用手捂着耳朵过来,“荼蘼,要不然就放过她吧?”
这女鬼也着实叫的太凄惨了一些,贺荼蘼没有理会郁承翡的话,如果不趁着午时将这两只恶鬼处理干净了,子时阴气最重她们只需要稍稍休整就能变得比从前更厉害,到时候就难以收拾。而且,“难道夫君要看着主母和绿梅去死么?”
和自己的妻子相比较,这女鬼恶贯满盈也是死有余辜了。郁承翡瞬间缄默不再为殷妃说话了,他只在一旁静静看着贺荼蘼的作为,他也是头一次如此正视打量这个被自己当做可怜人的姨娘。她给了他太多惊喜,从声音到容貌再到驱鬼。
贺荼蘼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郁承翡心中对此产生了疑问,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慢慢发芽生根。风簌簌跟绿梅回到自己的身体之后,尚且因为虚弱还要再多休息几天恢复元气,贺荼蘼便从自己的荼蘼院搬到了簌离院来,照顾她。
这日风簌簌午睡起来看见贺荼蘼站在桌子上往横梁上挂画,吓得她赶忙从床上起来扶住了那颤颤巍巍的凳子腿,“贺荼蘼你怎么回事,挂画让下人来做就好了你怎么能在桌子上放条板凳自己来呢,万一摔下去了怎么得了。”
“呀主母你醒了,我这画只有自己亲手挂上去才能镇得住这院子里的邪气。”贺荼蘼低头看了眼风簌簌,手上的动作不停将一张由她亲手画的神荼神像挂在横梁上的一个不起眼的钩子上。末了她直接往地上一跳,风簌簌差点儿没摔着。
贺荼蘼伸手扶住她,而后风簌簌站稳了身形:“早上我让下人炖了乌鸡汤给你补身子,应该过一会儿就会送过来。另外我给你配了一副调理身体的药,务必按照我昨日给你说过的一日三服不能少了也不能断了,喝半个月之后自然能成。”
“……我忽然觉得你很不对劲,别人家的姨娘都在和主母争宠后宅斗出个你死我活,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呢?我出了事你虽然明面上没有说,可我知道你都是在帮我讨公道。连我兄长和嫂嫂的那件事,也都是你帮我解决的。”风簌簌问。
贺荼蘼转过身来凑近风簌簌,笑道:“你对我不也很好么。”
她在贺家从没收过好东西,自去岁她在贺家无意中跟风簌簌见过一面之后,贺家主母开始让人给她送衣裳鞋袜,这些一开始她还当是贺家主母改变态度了。后来从其他人的嘴里得知,这一切的缘由都是因为郁家主母风氏的一句话罢了。
风簌簌的一句话改变了她在贺家的地位,以致于后来主母说要她嫁来郁家做姨娘,她连想都不想就答应了。其实在贺家和在郁家她觉得没什么两样,她只喜欢安安静静过自己的小日子,要不是风簌簌她兄嫂要害了她的性命夺她运势。
贺荼蘼觉得自己应该会一辈子小心谨慎,装一个柔弱的小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