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谷雨 十七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唐若曦的话仿佛一把扇子,为江屿吹开了眼前的迷雾,遗书和笔迹的秘密也终于有了答案。想通了一切的江屿蹦跳着便要出门出找梁书,可还没跨厨房门,窗外便想起一阵沉闷的雷声。
不知何时,天上已经积蓄起了厚厚的云层,仿佛是仙人的笔墨落在水里,转眼便晕染成了一片滚动的墨黑。云层遮蔽了太阳,秀丽的胭脂河也没了光彩,只剩下水面上厚厚的一层泡沫。
柳枝忽然动了,转眼就有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打在绢窗上,发出沉闷的噼啪声。街上的行人转眼便走了个一干二净,不多时,地面就已经被雨点砸起的水雾覆盖住了。江屿赶忙去关窗户,窗外的烟雨迷蒙挡住了视线,就连一街之隔的胭脂河也看不清了。
风急雨骤,冰冷的雨水无情的冲刷着京城,仿佛也带走了这里的温度。而离此不远的大理寺却没有受到大雨的影响,敛房的火炉烧的正旺,几个用白布蒙着脸的差役正把一具腐烂的尸骸送进了焚化炉,尸体虽然被冻得很硬,但在炙热的火焰中,很快就融化开来,最先解冻的是尸体的下巴,“啪嗒”一声,整块下颌骨带着一块皮肉便落到了火焰中,转眼便燃起了火苗。
不多时,烟囱里便冒气了黑烟,远远看去,就和农家的炊烟一般无二。
与此同时,刑部的值房里也很热闹。
王崇恩见到梁书,二话不说便把拉到了一边:“梁退之你怎么回事儿,不是说好了要来刑部交换情报的吗,怎么两天都没见你的影子啊!”
梁书低头看着气鼓鼓的王崇恩,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递了过去,陪着笑脸说道:“延清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王崇恩一把扒拉开纸包,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但我是小孩子吗!我现在是很严肃的!”
梁书摇了摇头,默默打开纸包露出了里面的一本书册,叹道:“可惜呀,这本《异事录》是龙宝斋的最后一本了,本想送给我的延清兄弟,没想到人家不要啊……诶!你别抢啊,撕坏了可就没了!”
王崇恩一把抢过书册,快速翻开几页后,兴奋道:“真是《异事录》!你从哪儿弄来的,我托了好多人都抢不到呢!”
梁书抖了抖袍袖,云淡风轻的说:“这对我来说根本不叫事儿,你要喜欢就拿去吧。当心啊,别让你爹看见,要不非得抽你不可。”
王崇恩喜滋滋的把书册收进怀里,活像个收到礼物的孩子,不仅不抱怨了,连说话也痛快了许多:“我去过钱通家了,他说那个姓孟的人应该是李翰林带去的。”
“哪个李翰林,李伯祥还是李彦召?”
“当然是李彦召啊,他和钱通是连襟。”
梁书哦了一声,点头让他继续,王崇恩便继续说道:“李彦召家我也去了,可是他不在家。不过我问过他儿子了,那个姓孟的是个大夫,专门给人一直头疼病的,也是别人介绍来的,只在他家住了几天,早就搬走了。”
梁书眨了眨眼:“就这些?”
王崇恩也点了点头:“可不就这些吗,不然你想怎样,还指望我把人给你抓回来?”
梁书无奈的叹了口气,便从怀里取出一颗琉璃珠子递给王崇恩,王崇恩接过珠子还以为是颗糖果,才想放进嘴里,就被梁书给制止了。
“我日,你干嘛呢!那可是从腐尸的嘴里抠出来的,你恶不恶心啊你!”
王崇恩一听手上的珠子竟然是从腐尸的嘴里抠出来的,立时便恶心的无以复加,差点儿就扔了出去,忍着恶心,把那颗珠子放在了桌上。
“你可当心点儿,听说这里面是毒药呢!”
王崇恩一听是毒药,倒也来了兴趣:“你说这里是毒药?难道是从大理寺的那具腐尸的嘴里扣出来的?”
梁书点了点头,正要解释,王崇恩却继续说道:“这里的毒药难道就是碧落黄泉?那个人是暗卫?”
梁书赶忙伸手捂住王崇恩的嘴,王崇恩一想到梁书的手刚刚摸过琉璃珠子,登时恶心的不行,差一点儿就吐了出来。
“你能不能小点儿声!这些话要是让人听了去,那可是大罪!”
王崇恩干呕了两声后,才压低声音说:“这又不是什么秘密,瞧把你给紧张的。”
梁书竖起剑眉,冷声问道:“你从哪儿知道这些事儿的?”
王崇恩拍了拍胸口:“暗卫在上颚藏有毒药,名为极乐丹,失手被擒时,便咬破极乐丹,里面的碧落黄泉便可立时之命,且死时没有痛苦。这些事儿《异事录》里都写了的。”
“真的假的,这书里连这些事儿都写了?”
王崇恩点了点头:“虽然是本传奇,可里面的故事都相当精彩呢。现在说的是天顺皇帝在位时设立暗卫的故事,挺精彩的!”
值房外,风急雨骤,吹得院里的草木摇摆不定,新长出的嫩叶也掉了许多。
王崇恩说完话,便到一边喜滋滋的看起了书,梁书的脑子里却如窗外一般的风起云涌。
究竟是谁要伪装成暗卫,灭了周汝杰一家。
皇帝为什么一开始要三司彻查此案,可在自己受伤之后,却又指派云骑卫独自调查呢。
京城的怪事也没有头绪,那个传说中无情的孟九娘是否就是背后主谋?
如今又要加上这本《异事录》,不管作者的目的是什么,他这么公开宫廷秘辛,只怕背后也有着不为人道的目的才是。
“延清,你的《异事录》看完之后能不能借我看看?”
王崇恩看得正开心,听见梁书的话,头也没抬地说:“怎么着,听我说的也动心了?书借你可以,不过我已经答应先把书借给宋廷玉了,你得等他看完之后才能给你。”
梁书啪的一拍桌案:“王崇恩你给我听好了,这个东西绝对不能借给别人,这事儿搞不好,连你爷爷都得掉脑袋!”
梁书的话音才落,天上便响起了一阵滚雷声,几道闪电在窗外划过,照得梁书仿若复生的魔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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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下了一夜,到早上时还飘着小雨,胭脂河的水位都涨上了几寸,原本翠绿的水面已经变得浑浊不堪,除了几条运货的小船外,河面上便再无别的船只。
江屿起床之后,先给唐若曦调制药膏。唐若曦的脸已经大好,其实就算不涂药膏,再过个三两日痂也会自然脱落。可江屿就是觉得做事应该善始善终,作为一个医者,更是要把自己的疗法贯彻到底。
他会这么坚持,完全是出于一个医者的责任,才不是因为喜欢摸唐若曦脸蛋这种荒唐的理由。
想到这里,已经做好心理建设的江屿便敲开了唐若曦的房门,唐若曦也已经习惯了每日两次由江屿给自己涂抹药膏这件事。开门之后,自己便仰躺在软榻上,十分自觉的整理好头发。
江屿看了看,见实在挑不出一根碎发,便开始给涂抹药膏。江屿的之间软软的,暖暖的,摸在脸上很舒服,只是药膏当中有薄荷的成分,被清早的凉风吹过之后,凉飕飕的。
江屿做事十分仔细,涂抹药膏的过程一直持续了一刻钟的工夫。依照前几天的经验来看,梁书早就该在门口等他了,可不知为何,今天竟然没有来。
江屿为唐若曦关好窗,便带着空空的药碗走了,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提起孟九娘的消息。她一直都没想明白,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用操控人心的手段去控制舅舅唐弈人,直到前天,他们说起了孟九娘。
莫非,孟九娘当年没有毁掉忘魂汤和离情水的秘方?又或者是这个孟九娘又有了什么新的法子?舅舅的故事似乎和孟九娘息息相关,可江屿却一直没有提起她的下落。
唐若曦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今天的江屿怎么没摸鼻子啊?
江屿吃过早饭,又在房里等了好一会儿,可始终不见梁书过来。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虽然还在下着小雨,可远处的天边已经放晴了。
深吸了一口泛着河水腥味的湿冷空气,江屿决定再去一趟西市。
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多,江屿撑着伞走在路上也不会觉得孤独。身边已经开始响起零星的叫卖声,空气中也多了许多食物的香气。这才是人间的味道啊。
西市他只来过两次,都是梁书带路,所以他也只认得两条路。一条是从春香阁到雪绒坊,另一条则是从大理寺去石大可家。这次,江屿是从春香阁出发,所以他的目的地就只能是雪绒坊。
雪绒坊的大门关着,门口门前的白幡也被雨水给打湿了,软塌塌的缠在了柱子上。江屿拍了拍门,过了好久,才有个伙计从旁边的小窗探出了头。
那伙计认识江屿,知道他上次是随梁书来的,便忙不迭的跑去给他开门了。江屿进了门,指着刚才的小窗问:“这个窗口是干嘛的啊,平时都不锁的吗?”
伙计一边为他引路,一边说道:“这是往后院送货的窗口,平时都不锁的。您往这儿走,当心脚下。”
江屿毕竟来过一次,随着伙计走,很顺利的便出了那道木门,沿着上次走的那条路,一直进到了周家的后院里。
孙夫人听说江屿自己来了,虽然疑惑,却还是接待了他。孙夫人看见江屿的衣襟下摆都湿了一片,便不禁动容道:“这么大的雨天还劳烦先生亲自上门,真是给您添麻烦了。前厅那边儿已经准备了姜茶,咱们过去说吧。”
孙夫人依旧是一身重孝,眼睛的红肿也还未消退干净,不过精神倒是好了很多。
江屿见状,便冲她腼腆一笑:“不用麻烦了,江某不过只有几句话要说,咱们不如就在周先生的书房里说吧。”
孙氏一怔,伸出去的手也僵在了半空,虽然不明白这个郎中想干什么,可她见江屿没有改变主意的的意思,便点了点头:“如此也好,您请随我来。不知先生今天过来所为何事?”
孙夫人走的很慢,江屿跟在她身后也不着急,一边欣赏雨景一边说道:“我想谈谈,您先生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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