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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霜降 六 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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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从雨又吃不下饭了,明明是个阳光明媚的秋日清晨,不是应该秋阳弄光影,忽吐半林红吗?怎么轮到自己这里,就刀光剑影生离死别了呢。

    太夫人今天不仅没了胃口,甚至连说笑的兴致也欠奉。蕙娘倒是吃的津津有味,一边嚼着腊肉,一边给自己的祖母讲说她是如何给大奶奶处理伤口的,听得刘夫人更加没了胃口。

    蕙娘的母亲踢了没心没肺的女儿一脚,这才让她住了口。蕙娘住口之后,饭桌上便只有零星的碗筷相碰声,江屿坐在那里,连外面鸟雀扇动翅膀的声音也听得清清楚楚。

    太夫人放下筷子,碗筷碰撞的声音格外清脆,可太夫人的声音却十分低沉:“从雨,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呀?”

    一桌人全都停了筷子,眼巴巴的瞅着刘从雨如何作答。刘从雨在胖脸上艰难的挤出了一个笑容:“祖母从雨哪儿敢……”

    “啪”

    太夫人不等他说完便一巴掌排在桌上,震得他面前的碟子都跳了起来。旁边的刘夫人赶紧上前安抚,查看太夫人的手有没有受伤。太夫人一把甩开刘夫人,颤声道:“你说,青鸾好端端的待在佛堂怎么会受伤?天声又是怎么被人打了个半死?你……你是不是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了?光天化日来我刘家杀人,这是当我老婆子死了吗!”

    刘从雨擦擦头上的汗,小心地回禀道:“祖母息怒啊,孙儿也没想到那狗贼竟然伤人啊,不过您放心,江先生看过了,都没大碍的……”

    太夫人并不理会刘从雨的解释,她把视线移向窗外,几只鸟儿站在一根丹桂的枝杈上叽叽喳喳,带得那几片枯叶跟着微微摆动。

    “从你祖父把那东西拿回来我觉得不吉利,我就没见过那么难看的弥勒佛祖。那料子还不如我娘家门口的石狮子呢。可他每天晚上就抱着那东西翻来覆去的看,看到死也没个说法。到你父亲那辈儿可好,连功名都不要了,好歹还留下你们哥儿俩……唉……后来我就指着你大哥,他倒真是块读书的料子,可……可这老天爷就跟咱们家过不去啊,怎么就让他遇上了那个女人啊。科举也不考了,非要跟着她浪迹什么江湖!”

    老夫人说到这里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旁边的刘夫人赶紧改帮着拍打后背,好一会儿才顺过来这口气。由刘夫人伺候着喝了口水后,太夫人重又陷入回忆,可能是刚才咳得太过厉害,此时嗓音有些沙哑。

    “他竟然捎话回来说……说他不考试了!他要娶那个贱人一起浪迹江湖,他连这个家都不要了!好在他还算孝顺,听说我病了就回来了。哼,要不是老婆子我命大,还真就让他给气死了!回来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新过门的媳妇也不理,窝在那间烂屋子里又去研究那个劳什子。”

    老人的眼中漫上雾气:“结果呢?还不是一无所获?造孽啊,可怜青鸾这一辈子……到头来还要挨上一刀。”

    雾气终于化成两行浊泪,划过岁月的沧桑,最后落在光洁的桌面上。

    “从雨,我不管你怎么做,你去把那贼子给我抓回来,老婆子我要问问他,到底我们刘家那里得罪他了。”

    刘从雨点头:“是,祖母您放心。我也想看看这贼人究竟是何模样,我定要手刃仇人!”

    饭厅中一阵沉默,耳中只能听到粗重的呼吸声,打破沉默的是一个温和的声音。

    “刘大人,您还记得早上的纸条吧。您说笔墨纸张都是佛堂里的应用之物。”

    “没错,嫂嫂平日抄写经文用的都是这些。”

    “在下冒昧的问一句,刘大夫人可曾与人结过怨吗?”

    “结怨?”刘从雨几乎不可置信的重复了一下这个词:“我那大嫂每日不是诵经就是抄写经书,平时连佛堂都不出,你说她与人结怨?这怎么可能啊!”

    江屿揉着下巴疑惑道:“可是佛像在一楼的佛堂,而刘大夫人倒在二楼。你们过去的时候佛像还在。而我看到大夫人的时候,她应该已经在哪里躺了很久了。凶手伤人之后有充足的时间拿走佛像,可他为什么要一直留在二楼不走呢?这说不通啊。”

    刘从雨皱眉沉思,良久后才喃喃道:“莫非司空易是要逼迫嫂嫂说出佛像的秘密吗?”

    他转向太夫人问道:“祖母,我大哥真的没解开佛像的秘密吗?他临死之前不是单独跟大嫂说过什么吗……啊,我记得,您也……”

    太夫人面沉似水,冷声道:“他什么都没跟我说,至于他有没有跟青鸾说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江屿轻轻叹了口气,想来这也是老夫人心中的一桩隐秘。他对刘从雨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先做些防范,若是司空易是因为佛像的秘密而伤害刘大夫人,那么只怕太夫人这里也有危险,毕竟昨晚……所以太夫人这千万不能离开人。”

    “哼,他要是敢来,老身到想见识见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江屿苦笑着继续说道:“刘大人,昨夜府上夜查的时候,可曾查过令兄嫂以前的居所吗?”

    “管家说房门上锁链完好就没有进去……唉……大意了,司空易这样的人怎么还用得着去开锁呢。”

    刘从雨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得不妥。司空易这样的轻功高手翻墙越脊如履平地,门锁对他就是个笑话。想到这里不由得后悔,若是昨晚再深入一些,只怕嫂嫂和楚天声也不至于……

    江屿看他的脸色难看,便安慰道:“谁也想不到这些,不如我们现在过去看看如何,或许能找到些线索也说不定。”

    早上蕙娘才给江屿讲过她大伯早年挨打的糗事,当时还是以看热闹的心态听的,想不到才两个时辰之后,他就再次来到了当年的事发现场。刘从雨吩咐管家打开院门,里面是一个很小的院子,只有一间正房一间厢房,院子当中有小片破败的花园,上面荒草丛生早已没了昔日的繁花胜景,只有一棵光秃秃的石榴树还在炫耀自己身上早已干瘪的果实。

    正午的阳光透过干枯的枝杈照在门前的青石地上,江屿清楚地看到了浮土上印着的一行脚印。他拦住正要去开门的管家,自己走到前面勘察了起来。他比了比脚印的尺寸,又伸出手指在脚印上摸了一下,指尖上几乎没有沾到灰尘。

    “这里最近有人来过,是个男人,从这几个脚印的间距上看,应该是个高个子。”

    刘从雨和管家面面相觑,他们家一共也没有几个高个子,按说这样的人应该是分显眼才对,可大家一点儿印象都没有。虽然刘从雨恨司空易入骨,可从手段上说,他开始从心眼里佩服这个贼王的身手,昨天他还觉得楚天声挑战司空易是大义之举,现在竟觉得他十足的自不量力,不由得又叹了口气,深恨梁书把祸水引到自己家里。

    房门没锁,江屿稍微用力一推便推开一道门缝。他回头看了刘从雨一眼,见对方点头后,他才彻底推开房门。虽然大家心里早有预感吗,可阳光洒进门里的一刻,所有人还是吃了一惊。所有柜子和抽屉全被打开,原本装在里面的东西全都被丢在了地上,地上一片狼藉。衣物、书籍、纸张、甚至还有一两件首饰。

    原本干净的衣物被随意丢在满是灰尘的地上,上面还印着清晰的脚印,脚印层层叠叠,看来那个闯入者在这里转了好久。江屿在地上发现了几滴蜡油,扣起一片闻了闻还有新鲜的烧灼为味道。江屿有些出神,大家都知道魏青鸾这几十年来深居简出一直住在佛堂里,那么为什么会有人到她的旧居来找东西呢,或许司空易真的知道玉佛的秘密,只是他无从破解,所以需要在刘从云夫妇的物品中寻找答案?

    他把蜡油举到刘从雨面前说道:“刘大人你看,蜡油是新近才留下的,或许就是昨晚。刚才我看见地上扔着一支金钗,看来并非图财。不管他所图的是什么,看来都没有得手,他走的时候还把房门关好,为的就是不让人发现有人来过,或许他还有其他的计划也说不定。看这人在这里的所作所为,他似乎并不担心被人发现,他真正在乎的是让我们晚一些再有所察觉,似乎是在给自己争取时间。”

    刘从雨也是聪明人,听江屿如此一说,马上就想到了自己大哥的旧居:“会不会他也去了大哥那里?”

    “我也这么想,不如过去看看吧。”

    刘从雨再不拖沓,他命人守好现场之后便领着江屿奔向大哥刘从云生前居住的书斋。书斋在后院最里层,是个偏僻幽静的所在,如果不是特意来这边的话,寻常都不会有人路过这里。老实说,如果不是蕙娘有意给江屿讲过这个地方,他可能都不会注意到这里满墙的爬山虎后面竟然还隐藏着一个小小的门户。

    和魏青鸾的小院一样,院门被锁链锁的好好的,外面垂着的爬山虎也没有被扯断的迹象。刘从雨已经不抱任何无望的期望。铜锁明显已经锈蚀,管家花了些力气才把它打开。江屿趁着管家开锁的时间在书斋周围转了一圈,终于在西墙上发现了一个沾泥的脚印,看来司空易也并非传说中那般可以飞檐走壁。

    刘从云的书斋将近三十年没人来过。木门被推开时的吱呀声似乎撕裂了时空,刘从雨好像又看到了自己那个年纪轻轻就白了头哥哥站在院子里冲自己淡然微笑。可以刺眼的白光闪过之后,眼前之余一片萧瑟。

    这书斋实在是寒酸,院门正对着屋门,门前的院子也就将将摆下一张石桌两个石墩。门窗上的封纸有些已经破了洞,不过和地上倒着的门板比起来倒也算不得什么。屋里依旧凌乱不堪,不仅是物品,就连桌子和柜子都被拆散了扔在地上。屋里的积灰厚重,每走一步都会带起一阵呛人的烟雾。地上扔着的蜡烛足够说明所有事情。蜡烛上有一层薄灰,应该是被被丢下之后才落上的浮土。

    江屿指着门框上的一个手印说到:“刘大人,这手印应该是有人用大掌力留下的。看起来他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收获。”

    刘从雨点头:“所以他才狗急跳墙动手伤人吗。唉……待老夫进去瞧瞧。”

    刘从雨刚要迈步,门外就有下人报告说梁书和李公甫来了。刘从雨叹口气转身就往外走,边走边说:“小弟改天再来看望哥哥。”

    一群人走得很快,转眼就只剩下江屿一个人站在满是灰尘的门口发呆。江屿耸了耸肩,重新环顾了一下眼前的这间破屋。朝向不好,光照不好,通风也不好。听说刘从云在这里孤独的生活了十年,终于在他三十二岁那年熬死了自己,留下了一个一直守活寡的妻子。

    江屿比了比那个手印的位置和角度,他把自己的手掌印在那个掌印上,感受着来自那个人的心情。沮丧、失落……不甘?他运起内力在那个手印上补了一掌。

    “砰”的一声闷响。江屿突然感觉自己头上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接着便有一个白色的圆球滚落到地上,被厚厚的积灰裹住。他捡起了那个白色的圆球吹干净上面的灰尘,他发现这竟然是一个白色的蜡丸。蜡丸很轻,他仰起头观察了一下头顶,或许这枚蜡丸一直被放在某根房梁上,是被他和昨晚的闯入者的两掌震落的也说不定。

    蜡质坚硬,应该已经放了很多年了,眼下四外无人,好奇心驱使他捏开了那枚蜡丸。里面是一张薄如蝉翼的丝绢,上面用笔墨勾勒出了一副庞大的地图。江屿把丝绢铺在院子中的石桌上,看了几遍才终于确定,这应该是一个十分复杂的机关图。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说明文字,右下角有一方小印“唐械”。江屿马上意识到,这是一个比玉佛还重要的秘密,天下人都知道这枚“唐“字印意味着这张机关图属于唐门。

    刘从雨是在楚天声的客房外遇见李公甫和梁书的,李公甫在刘从雨面前十分恭敬,他快走几步给刘从雨施了一礼:“刘大人受惊了,公甫未能保这一方太平,是在下失职!”

    ”唉,公甫说的哪里话。原本以为有楚大人和梁大人在这里,应付一个毛贼绰绰有余,谁知道……唉……折戟沉沙呀。“

    李公甫温言道:”不知道楚大人伤势如何?“

    ”头上挨了一家伙,一直昏迷还没醒过来呢。“

    ”哦?这么严重,可否让卑职验看一下伤势?“

    刘从雨大手一挥道了一声请。李公甫也不客气,当先进了客房。刘从雨向床上一指:”这就是了。“

    李公甫走到床前皱眉道:”刘大人你说这是何人?“

    刘从雨叹气道:”这便是刑部主事楚天声。“

    李公甫细细打量了楚天声一番后,断然到:“我认识楚天声,这人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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