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雨水 六
齐怀远还坐在地上握着红肿的右手发呆,挨了齐如山一脚之后才似有所悟,跪爬两步到段志毅身前连连叩头忏悔。段志毅的脸上无喜无悲,只是死死地握着座椅扶手,目不转睛的看着马育才手上的小画。
此时看来,那朵初开的荷花是那么娇艳。段成霜自知此生再难见到表哥,或许是想远远再见表哥一面,所以才走上平台向着中庭眺望。
那副小画即是段成霜对马育才的告别,也是她对自己过往的告别。无论她曾经有过什么样的期待和向往,如今她都放下了,她已经决心在齐家的池塘里盛放,只可惜天妒红颜。
马育才十分仔细的叠起小画转身欲走,江屿眼见屋外风急雨骤,便取了几张油纸递给他。
“别弄湿了。”
马育才轻轻点头,用油纸把小画包层层包好,贴身放进怀里。江屿又把油纸伞递给他,还是那句:“别弄湿了。”
一人一伞渐渐消失在了雨幕中,没人去拦也没人去问。
大厅中的空气几乎凝滞。段志毅深吸了口气,转向齐如山道:“亲家你看……”
齐如山猛地打了个寒战,他原本料想齐如山会暴跳如雷,或者出言谩骂,可没想到他此时的声音是这般平静,表面的平静只能说明他正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愤怒。人家把鲜花一般的闺女送来这里转眼就成了一具尸体,自己的傻儿子还冒冒失失的以为抓到对方的把柄,这下可好,不仅是段家,就连飞虎马家只怕也给得罪的死死地。
齐如山的心里也很冤枉,自家提亲的时候也没人说过段小姐和马育才的事儿,段志毅几乎没有考虑,立时便答应了下来。而且订婚之后两家便走动的十分频繁,这当中也没听过半点儿风声。齐家相当重视这么亲事,听说段成霜是有名的才女,齐家不仅翻新了府邸,还请名家专门设计了这座木楼作为婚房,为的就是让她可以在这里欣赏四时美景。护卫和下人也都是府里的老人,哪成想……
好在段志毅还称自己一声亲家。
齐如山轻轻拭去额上的冷汗,小心答道:“怀远这孩子冲动……”
段志毅冷哼一声打断了齐如山的话:“自家人不必多言,我只问霜儿的事,亲家总要给个交代。”
齐怀远偷眼瞧见段志毅座椅扶手上深陷的指印便知不妙,听见对方诘问便赶紧表态:“岳丈放心!怀远自会给您一个交代,定不让霜儿枉死!”
段志毅目光冰冷的看着齐怀远,齐怀远一看便知此事不能善了,再看自己的父亲也是一脸的仓皇失措,便咬牙补充道:“岳丈放心,怀远此生决计不会辜负霜儿。我齐怀远在此立誓,此生只有霜儿一个妻子,若有违誓言甘遭天谴!”
一个炸雷响过,齐怀远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段志毅呵呵一笑,起身扶起齐怀远,温言道:“贤婿何苦如此,自家人嘛。”
眼前这一幕亲情大戏看得江屿直傻眼,再看方怡白,依旧是一副无喜无悲的表情。无奈,只能在心里喟叹一声佩服。
齐怀远刚在父亲身前站定,段成君便开口向方怡白说道:“既然我表哥与此事无关,不知方兄可还有什么新的线索?”
方怡白微微一笑,指着仍旧被人搀扶着的荷莺说道:“既然马公子与此事无关,那么这位荷莺姑娘是不是也可以下去休息了?”
齐如山端坐如同庙里的菩萨,段志毅略一沉吟便道:“荷莺忠心为主糟了冤枉自然应该好生休养,成君,寻个大夫给荷莺……。”
江屿不等段成君开口便抢先答道:“哎呀,在下就是现成的大夫嘛,区区小伤就交给我吧。”
段志毅眉头微皱:“江先生是客人,怎好劳动先生为一个下人诊治,不可不可……”
江屿咧嘴一笑:“段老爷子真是宅心仁厚,不过在下本就是个游方郎中,在我眼里只有人命哪分身份,实不相瞒叫花子我也治过不少。劳烦两位姐姐把荷莺姑娘带到方公子房里,我稍后便去诊治。”
段志毅还有心阻拦,可这江屿一通装疯卖傻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眼见两个婢女已经带着荷莺走了也只得作罢。
“那便有劳先生了。”
方怡白虽然知道江屿是为了保住荷莺的性命,可他天声洁癖,最忍不得与人同住,不由狠狠瞪了江屿一眼,江屿也只当做没看见。
方怡白轻哼一声,继续对段志毅说道:“荷莺姑娘下楼的原因已经弄明白了,那我们就该看看宾客当中那些出事时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了。”
段志毅哦了一声:“看来方公子已经有了准备?”
方怡白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随手翻动几页之后递给了段成君:“这是我昨晚统计的名单,凡是有人证明事发时自己所处位置的人都在这里写着,既有来访的宾客也包括府上的下人,就连车夫马夫也没落下。”
段成君接过册子,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人名不禁头大:“方公子,这怎么看啊?”
方怡白云淡风轻的给大家解说,根据统计,昨晚全府上下一共三百一十八人,齐家本家包括下人、工人一共一百四十五人,宾客一百三十四人,段家送亲的亲友十五人,还有二十四个车夫马夫,没有证人的共有三十八人。
段志毅皱眉:“三十八个,这么多?”
方怡白又拿出了一张名单递给段成君:“你们不妨先拿去看看是否有谁能从令爱的死中获得好处?”
段成君接过名单看了看,忽的瞳孔紧缩,把名单递给自己的父亲,指着上面的两个名字说不出话。齐家父子一见情况有异也赶紧凑过来看,见到段成君手指的两个名字之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齐怀文,齐怀武。
段志毅缓缓抬头看向齐如山,齐家父子简直如遭雷击。众所周知,齐段两家联姻为的就是给齐怀远增加筹码,让他能够坐稳清明山剑庐的家主之位,段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欣然应允齐如山的求亲。如今红事变白事,若是两家撕破了脸,那得利最多的确然正是齐怀远的两个哥哥。
齐家父子对视一眼后,齐如山便唤来下人询问两个儿子的下落。段成君原本就对两人的态度十分不满,如今有了这层猜测哪里还肯犹豫,张嘴便道:“下雨之前有人见到他们往剑庐去了!”
剑庐是个笼统的名字,简单地说,它是由剑阁、剑炉、打剑台和洗剑池四部分组成,占地面积极广。其中剑阁负责设计和陈列,剑炉则是冶炼原料制作生坯的场所,炼好的生坯被送到打剑台,在这里打制成型,洗剑池则是修整磨砺兵刃的所在。
一条山溪贯穿剑庐的每个部分,最终经过洗剑池后转入地下,最终汇成中堂前的那一湾荷塘。
趁着雨势渐歇的档口,齐家父子、段家父子还有方怡白和江屿六人匆匆赶到剑庐。两对父子各怀心事行色匆匆,方怡白打着纸伞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只有江屿的心态最好,一路上只顾着欣赏剑庐风光,平时这里可是禁地,难得今天有机会进来,怎么也要看个够本。
一行人像没头苍蝇似的转了一圈,终于在剑炉见到了怀文怀武两兄弟。剑炉里共有四口熔炉,可根据需要同时熔炼四种不同的金属。兄弟俩正站在其中一口熔炉前要把什么东西丢进去。
段成君一见大急,爆喝一声住手。怀文怀武两兄弟怵然一惊,回头一看竟然是自己的老爹和三弟,还有段家父子,不由一愣。
“爹?你们怎么来了?”
段成君一个纵跃便到了两人身前,二话不说就要从齐怀文手里去抢那件物什,齐家人空有一把力气却不擅武功,没等齐怀文反应过来,手里的东西已经到了段成君的手里。
段成君快步略回父亲身边,把手里的一团东西展开一看竟然有些傻眼——那是一团极细的精钢锁链中掺杂着许多大小不一的金属尖角。就连齐如山和齐怀远也没看出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齐如山接过有如乱麻的锁链端详一番,终于摇了摇头:“怀文,这么细的锁链,你们这做的是什么东西啊?”
齐怀武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到地上,闷声道:“哥,我就说这事儿瞒不了人,你看……又让咱爹看笑话了。”
齐怀文在兄弟肩上拍了拍算是安慰,他也不说话,默默地从父亲的手里接过那团锁链开始整理。齐怀文是个五短汉子,一双大手满是老茧,十根手指粗得像是一根根的小棒槌。精巧的锁链在他手里简直就像是有人用火筷子去夹丝线一般。
他整理得十分仔细,过了很久才把那一大团锁链拆成两份。齐怀武接过其中一份也开始整理,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齐怀武的手里便多了一只铁手。
齐怀远低呼一声:“飞爪?”
他的话音刚落,齐怀文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的手中赫然也是一把飞爪,这飞爪的设计极为精巧,每根钢爪都可通过锁链单独操纵。
“爹……”
齐怀文的话才出口,段成君便大叫道:“原来你们用这东西伤了霜儿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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