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清明 六
江屿的身后全是白头村的村民,牛大宝被他突然回身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问江屿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妥,江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转而问起赵六子的去向。
住在隔壁的牛双全告诉江屿,赵六子去坟地陪他媳妇了。自打牛大力一家死了之后,每年的清明节赵六子都会在坟地住上一宿,抱着牛秀莲的墓碑唠叨整整一天。
江屿闻言点了点头。回身再次打量起赵六子的家,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院子里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正在犹豫着要不要翻墙进去看看时,村长的孙子牛闻筝正好来喊他们回去吃饭。
于是,江屿便收了翻墙入室的念头,跟着牛闻筝回了村长家。十三和周小月还在打听唐弈人的下落,而江屿却极为少见的没有和人说笑。他隐隐觉得赵六子的家里有古怪,可又说不出怪在哪里。直觉告诉他,那座院子里隐藏着极为重要的秘密。
村长见他们回来,便十分热情地招呼他们吃饭,对看病这件事儿反倒是只字未提。
江屿草草的吃了饭,便拉着牛大宝和村长打听起赵六子的来历。
“大宝哥,你再给我说说赵六子的事儿吧。”
牛大宝微微一怔:“你问他干嘛?这怪病总不会跟他有什么关系吧?”
江屿哈哈一笑:“我就是好奇,您就给我说说吧。”
牛大宝点点头:“行啊,不过这话有点儿长。”
事情要一个叫牛秀莲的寡妇说起。那年牛秀莲才十九岁,却已经守了寡。过门不到三个月男人就病死了,婆家说她克夫,一顿乱棍给赶了出来。从那以后她就一直跟着哥哥牛大力一家过日子。
牛大力下地干活,大力媳妇便在家里操持家务、带孩子。秀莲也不闲着,每天跟着忙里忙外半分不敢懈怠。
七年前的一个秋日。牛秀莲像往常一样进山拾柴,没走多久便看见山路上趴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看样子,那人应该是失足从山上滚落下来的。
虽然牛秀莲也听人说过类似的故事,可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能让自己遇上一回。更让她没想到的是,等她仗着胆子过去看时,那人竟然还没死。这下,秀莲可就犯了难了。
要是遇上死人,他回村喊人过来收尸也就是了,自有村长跟官府打交道。可这人受了重伤却还没死,想要救他,哥哥家里难免又要破费,不救他吧,她的心里有过意不去。一番斗争之后,秀莲还是把那人背回了家。牛大力没有责怪妹妹多事,看了一眼便去喊人帮忙。
脱了衣裳才发现这人的身上全是伤,肚子上还有个对穿的窟窿,青绿色的肠子都流出来了。村里人都说救不活了,可秀莲却坚持不肯放弃。不知是秀莲的诚意感动了上天,还是那人的求生意志够强,两个月后,那人竟然站起来了。可美中不足的是,这人头上受了伤,不仅不知道自己是谁,而且还不会说话,张嘴就是两个字——赵和六。从那以后,牛秀莲就管他就赵六子。
虽然他人傻乎乎的,可好在还有把子力气,春耕的时候他就跟着牛大力一起干活儿,听说牛双全家的耕牛都没他厉害。
江屿点了点头:“那赵六子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尤其是脾气、举止之类的。”
这回轮到村长叹气了:“赵六子来了也有七年了,一直本本分分老老实实,虽然他力气大,又是个傻子,可还从没听说他和谁起过冲突。”
江屿又问:“他现在还是傻呼呼的吗?”
牛大宝连连摇头:“现在好多了,秀莲在世的时候没少为他操心,整天教他说话,不知底细的人见了根本想不到这人以前就会说两个字。诶对了,我记得大力哥好像说赵六子识字来着。”
村长也跟着一拍大腿:“对对对!那年他还说我家的春联写错字了!”
江屿哦了一声,又追问道:“您再给我说说,牛大力一家是怎么死的。”
老村长叹了口气:“好人不长命啊。”
赵六子在牛大力家住了四年,牛秀莲就照顾了他四年。终于在牛大力的撮合下,两人结成了夫妇。赵六子对牛秀莲百依百顺,牛秀莲对赵六子也是恩爱有加。正在大伙觉得秀莲的后半生有了依靠的时候,牛大力家却遭了不幸。
前年夏天的一个晚上,天气很闷,村里人早早便躺下休息了。可后睡到半夜时,大伙儿却听见赵六子嗷嗷哭喊着满村跑。等村长带人到了他家时,大伙儿才发现,牛大力一家五口整整齐齐全都死在了床上。
江屿闻言一惊:“全死了?!怎么死的?”
村长摇头叹气道:“仵作来了之后只说没有外伤也不是中毒,然后就有人说是疫症,让把尸首都烧了。”
衙役们搭好了柴堆正要点火的时候,赵六子却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抱起牛秀莲的尸首就跑。十几个衙役愣是追不上他,跟到后山才发现,原来他挖了一个大坑,把牛秀莲的尸首放进坑里之后又跑回来,就这么来来回回又跑了四趟,牛大力一家人才算落了个全尸,如今就葬在了后山。
江屿疑惑道:“牛大力一家死的这么蹊跷,你们就没怀疑过赵六子吗?”
牛大宝点了点头:“当然怀疑过,可一来我们都知道这赵六子本性不坏,二来官府也说大力哥他们是疫症死的。”说到这儿,牛大宝顿了顿,咽了口吐沫:“三来,葬了牛大力一家之后,他在坟前整整跪了七天。回来之后,他就还住在大力哥家里。平日与人交往也没什么异常,就是不太跟人说话。”
江屿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看来我还真得见见这个赵六子。”
江屿送走了牛大宝之后便孤身立在门口久久没有离开。银河泛出瑰丽的颜色,衬得那一轮望月格外孤单,清冷的银白洒在地上,照的人心里也跟着一片哀伤。
江屿踩着银白色的哀伤,负手漫步在月光里,聆听着夜风的呼吸声。一蓬云彩缓缓遮住了月亮,黑暗暂时吞噬了大地,不过短短几息之后,清冷的月光便再次洒向大地,只是,那个负手赏月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黑暗中,一双眼睛警惕的打量着四周,这人屏气凝神,把努力自己的感官能力提升到极致。可直到五个呼吸之后,他依然没能找出江屿的位置。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转身欲走时,眼前却现出一张笑眯眯的年轻俊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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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书第一次来时便认定了那股奇怪的味道是白磷和火油混合而之后的味道。白磷属于军用物资,这种危险的东西绝非常见之物,他也断然不会出现在寻常的火场里。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他还特意参与了验尸,也确实发现了部份尸体的鼻腔和气管没有灼烧后的痕迹。原本以为有这些东西便能认定周汝杰家的大火是有人蓄意为之,可没想到龚正和刘培中却并不认可他的推断,反而让他继续调查。
一想到刘培中须发皆白的坏笑模样,梁书的气便不打一出来。他一边巡视一边暗骂刘培中是个老狐狸、龚正是个老顽固。大理寺卿龚正素来重视物证,看来,想要让认同自己的说法,便一定要找出几样切实可靠的证据来才行。
这场大火烧得实在猛烈,不仅砖木结构的房舍楼宇全部焚毁,就连石桥和假山也被烧毁坍塌得不像样子。梁书绕着火场走了两圈,越看那座假山越觉得奇怪。房舍屋宇都有木材,被火焚毁还可以理解,可假山和石桥都是土石堆垒成的,这些东西怎么可能被烧成这样?
这里有古怪!梁书绕到假山得废墟当中,果然发现好了大一片焦黑,那股刺鼻的味道正是从这里传出来的,不仅如此,废墟堆里还隐约传出腐臭的味道。
梁书并不迟疑,马上开始动手清理废墟。随着发掘的深入,刺鼻的腐臭味也越发明显。终于,在搬开一大块假山石后,梁书的眼前现出了一具已经腐烂了的尸体。
虽然尸体已经腐烂看不清面目,可看他一身夜行黑衣的装扮就知道这人绝非周汝杰的家人。继续清理之后,梁书在这人的身边又发现了一张短弓和几支羽箭。虽然弓弦已经松弛,可看这弓上的痕迹就知道它的主人应该是个身经百战勇士。
梁书捏着鼻子,把尸体周围的碎石清理干净。可以看到恶臭的汁水已经浸透了衣服,刺鼻的味道呛得梁书睁不开眼。强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冲动,梁书惊讶的发现,尸体的腐液竟然流进了一道几不可见的缝隙里。
顺着那道缝隙仔细观察,梁书可以确定,这里的地上有一道活门!
梁书快步走出了周汝杰家的废墟,牵着马直奔丰乐坊的东门走去。放着密室不说,但是那具黑衣腐尸便已经足够让龚正相信周家的大火不是意外。
街上人来人往,梁书的心思全在腐尸的身份上,几乎可以肯定,如果查清了黑衣人的身份来历便等于破了周汝杰家的灭门惨案。
他一路走一路想,丝毫没有察觉有个人正紧紧贴在自己身边。那人跟了一阵,随着梁书涌入了人群,趁着人群拥挤,他猛一抖手,手中便多了一把匕首,雪亮的刀光一闪而逝猛然梁书的腰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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