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山,一望即知几许。
仲天气最宜赏景,此时的望山白里游人如织。
直到黄昏,游人才渐渐散去。
卫宜宁挎着竹篮,在薄暮中一个人缓步上山。
来到父母的坟前,卫宜宁跪下来祭奠。
前些子是母亲的忌,她曾带卫宏安来祭奠过一次。
如今又来,是因为她要进宫去了。
当年她去郡主府庆贺端敏郡主生辰的时候,郡主便看中了她。曾经说要收她做伴读,尽管是这令许多人都动心的机遇,但卫宜宁却并不衷。
加上卫玉珰与朱太夫人曾商议将来要带卫宜宁到南边去,给她安排归宿。
入宫中做郡主的伴读至少要三年的时间,更何况隔着一道宫墙,自由必然受限。
只是那时的卫宜宁还不清楚自己的仇何时能报,所以对任何人的提议与邀约态度都比较含糊。
如今她虽然已经扳倒了包氏和卫宗镛,但父亲的仇却并没有报得彻底。
卫宗镛口中提到的丁内监在当年陷害卫宗钊的事上起了关键的作用,此人不除卫宜宁意难平。
既然如此,就非进宫不可。
她于是想起了端敏郡主,本来也是要向端敏郡主道谢的。毕竟营救自己的人中端敏郡主起了极重要的作用。
卫宜宁原本打算先向郡主道谢之后再找机会谋求进宫,没想到郡主竟主动提起,卫宜宁也就顺势答应了。
事比想象中的顺利,但也让卫宜宁稍微有些措手不及。
所以特地向郡主请了半个月的假,安排了如意和的婚事。
如意就嫁给了邵楠的小厮阿福,婚后依旧服侍朱太夫人。
之后卫宜宁向朱太夫人说了自己要进宫的事,老太太自然舍不得。但一想到这毕竟是个难得的前程,但凡能进宫给公主郡主作伴读的最后结果都不错。
历来大周皇家都喜欢在伴读的女子中给皇子和世家子弟们挑选合适的人指婚,且凭着和公主郡主们的关系,自然受的照顾多。
所以朱太夫人便没出声挽留,只是叮嘱卫宜宁进了宫一定要多留心多在意,千万不要吃了亏。
卫宜宁从来也没有让老太太知道自己报仇的事,所以朱太夫人并不清楚她在包卫夫妇倒台这件事上究竟做了些什么,只以为她是被动的自卫罢了。
如今进宫也一样,只以为她要寻个前程,并不知道她是为了报仇。
卫宜宁也不想让老太太知道,免得她担心。
就连卫宏安她也一点儿都不告诉,对于自己的亲人,卫宜宁总想好好地保护他们。
卫阿鸾等人听说了虽然觉得有些意外,但细想想也不错。毕竟卫宜宁进宫之后好歹能受到眷顾。如今卫家已经倒台了,卫宏安年纪又小,只有卫宜宁努力挣个前程出来,才有可能尽快翻。
否则外人怎样帮衬说到底也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
坟前的纸灰被微风吹散,种在卫宗钊夫妇坟前的柳枝依依摆动,轻轻拂过卫宜宁的头顶,似有不舍之意。
“爹娘,我要进宫去了,以后四时祭奠未必能够及时,但我已嘱咐了宏安,他会定期来的。”卫宜宁喃喃道:“如今包氏已死卫宗镛被流放,我想要挖出丁内监来,把父亲的冤昭告天下希望极渺茫。但无论如何,我都会让他以命抵命就是了。”
卫宜宁没有那么天真,卫宗钊的案子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人证不全又无物证,更何况宫里的形势要比智勇公府严峻不知多少倍,里面牵扯众多。
若想公开平反不知会触动谁的利益,更有可能会牵连许多无辜。
但卫宜宁一定会暗中摸清楚当年所发生的事,究竟谁在里头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就像她对付包氏和卫宗镛一样,最后卫宗镛夫妇是以别的罪名被惩处,但那结果也足以告慰亲人在天之灵了。
卫宜宁在爹娘的坟前默默的跪了很久,直到察觉后有人,她才缓缓地站起来。
钟野高大的躯在暮色四合中越发显得魁伟彪悍,一抹残阳罩住他的侧脸,英朗的容颜似是精钢铸就。
卫宜宁纤柔的姿让他的目光满是怜,只可惜光线明灭难以看清,否则必定会吓坏了卫宜宁。
两年前的天,钟野在皂荚树上第一次看到卫宜宁,那时的她也不过才十三岁,抱着父母的骨灰无声恸哭。
连钟野自己都未曾料想到,他不自觉地把这个人装进了原本粗犷落拓的心里,且越陷越深。
卫宜宁有许多面格,勇敢决绝、温柔体贴、杀伐果断、亲亲友,可最终看在钟野眼里的只是个需要庇护的小小女娃。
卫宜宁视他如父兄,也是因为他常在危难中帮她一把。
“钟公爷,”卫宜宁对钟野始终心怀感激与崇敬:“宜宁还未正式谢过您。”
山腰的风景很别致,远望平林漠漠烟草如织,卫宜宁的话像归巢的倦鸟,轻轻落在钟野心上。
钟野的心立时变得柔软无比,像醪酒像薄云,像四月天里吹过草地的熏风。
“宜宁,不必谢我,你只需别太过委屈自己就好。”钟野的声音有些暗哑,他知道卫宜宁要进宫去了。
这样的女子,必定会让许多人心动吧!钟野纵使不拘小节,面对卫宜宁却做不到超然物外。
“公爷可有什么话要叮嘱宜宁吗?”卫宜宁问。
“刚才都说过了。”钟野的心里漫着苦水,每说一个字都要消耗巨大的气力:“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开口。”
卫宜宁深深道了个万福,说道:“您是宏安的恩人也,更与他有半师之谊。以后还请公爷对他不吝教诲,宜宁感激不尽。”
“好说,”钟野抬手,示意她起:“宏安天分极高,能遇到这样的孩子,何尝不是我的幸运。”
“公爷太自谦了,”卫宜宁轻笑道:“以公爷的襟才干,将来必会建立一番功业,宜宁预先祝您功成名遂,载誉千秋。”
这天晚上,钟野梦见自己抱着卫宜宁下山,他从来没那么恼恨过自己高腿长,真想缩成蚂蚁大小。
如此下山的这一段路就能走上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