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窗,阳光射进来,暖阁内更加暖洋洋。
陆宁斜靠在软塌上,慢慢审阅着内府圈定的张洎及其党羽的名单,看着看着,心里一哂,东海百行的大掌柜,张洎一案,交给了内府稽办,永宁推荐的女官,那必然是极为能干的,不过现今看,能干的女人,可能比男人更狠更冷酷。
她想办的人未免有些多,按这办法,被牵连的怕十万人都挡不住。
对张洎,陆宁现今有个想法。
就是将他和他的党羽,给几艘船,令他们北上,看能不能走白令海抵达美洲,如果能顺利到达南美并带回粮种,可将功折罪,至少,他们的亲眷及子嗣性命都可保住。
当然,这几率太低了些,十之八九便会船毁人亡。
那么,被连坐之亲眷,也可从轻发落。
总之,也算开始对美洲航线的第一次探索。
陆宁正琢磨之际,旁侧传来娇柔声音,“陛下,清河郡君屡次求到我头上,她的小女儿李金福,乳名环儿,明年就满十岁,清河郡君希望能被选为陛下身边的女官。”
说话的正是尤五娘,陆宁听得一呆。
清河郡君就是大周后,李氏一族这几年经历了许多劫难,现今只有李煜这一支硕果仅存且得了富贵。
在陆宁的老友,李煜的叔叔,曾经的保宁王李景逷因病离世后,李家好像进入多事之秋。
先是李煜的长兄,曾经的南唐太子李弘翼图谋不轨,也牵连了李煜和李弘翼的叔叔李景遂,结果又发现了李景遂二子李从浲许多不法之事,一时掀起轩然大波,李景遂本就重病在床,由此离世,李景遂和李弘翼之族,都被抄没。
也正是念此,又加之小周后诞下皇子,是以,李煜反而由新野县男升授新野县侯,大周后授清河郡君,都是从三品的爵位。
且和当年作为国降之南唐宗室封爵不同,李煜还被指派了一个闲差,其和大周后生的长子,也被授承直郎,正六品的文散官。
小周后的功劳也好,陆宁思及对南唐先主的承诺也好,和李煜仍有香火之情也好,总之现今江南李氏一族,李煜一支成为诸宗之首,在京城,因为小周后的关系,也是显赫的大族了。
但听尤五说,怎么着?大周后想送女儿入宫?
陆宁一时有些懵。
却听尤五娘又道:“新野侯还去探过太后口风呢,环儿那小丫头我看过,可漂亮了,说是和清河郡君少年时代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陆宁不由挠头,心说你这龅牙仔搞什么?
当初初见之时,对自己两人以后的关系,便是有过千般设想,甚至也未必隐隐没有抢了大小周后让你这龅牙仔靠边站的黑暗念头,但却怎么都不会想到,以后会有一日,这龅牙仔想做自己的岳父。
“这两年,你不在京,新野侯和清河郡君多次想觐见陛下,都不可得,妾是觉得,他夫妇心里疑神疑鬼,便是新野侯得了爵,也以为是陛下看淑妃情面不得已为之,担心以后,她夫妇终究还是李景遂、李弘翼这类的下场。”
陆宁微微颔首,看来,李煜终究还是难以从亡国宗室的阴影中走出来,对外,也是强撑风光,夫妇心下,看来一直惶惶不安。
大周后和李煜,求这个求那个,却不求自己的爱妃,他们的妹妹,想来也是避忌,更怕将来牵累妹妹,她俩再落难时,可是再没有回旋余地。
琢磨着,陆宁点点头,“过几日,我见见李煜。”
尤五娘轻轻颔首。
……
在文园二层的春日阁,陆宁没见到李煜,来的却是大周后。
明明给李煜送去了密信,约其在文园相见,地点说得清清楚楚,还特意要求他轻车简从乔装改扮,就扮作普通商贩,仆人最多别超过两名。
本是想用昔日老友的情分和他见面,多年未见,心里有些触动,甚至感觉自己可能老了,有点多愁善感,有点想念当初刚刚和李煜认识时的初生牛犊心态,这才准备,和他不拘礼节,都乔装相见,他也就不会有那么大压力,更不用觐见自己时行什么大礼。
却不想,分明就是媚眼抛给了瞎子。
看着进来春日阁,花布衣裤的大周后,陆宁心下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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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后,大概三十八九年近四十,普通人的话,就是徐娘半老的年纪,但她保养的甚好,白皙肌肤还是吹弹可破一般,虽然不似甘氏、尤五娘等诸妃青春永驻一般,但眉角眼梢,更多了妇人成熟风情,现今一袭花布衣裤,更多了几分娇俏。
“陛下!”大周后进来便想行跪拜礼,陆宁嘘了一声,道:“我真不是作态,若被旁人看到听到,我这处宅子,也就没法要了。”
大周后轻轻颔首,看陆宁手势,在陆宁对面软椅优雅落座,纤手玉指拈花,轻轻在茶桌上敲了三敲,算是行了大礼。
陆宁咳嗽一声,今世这礼节,却是大周后发明的了。
“本想和莲峰修士唠唠家常……”陆宁端起香茗,品了一口。
李煜自号莲峰修士,潜心向道,甚至差点成为天道教的卫道士,也是避祸之意。
大周后俏脸闪过一丝无奈,轻声道:“陛下见召,从嘉高兴的很呢,所以,昨天多喝了几杯,沐浴焚香,染了风寒。”
虽然知道李煜是不敢见自己,陆宁也不说破,点点头道:“那真是天公不作美。”
随之,气氛便有些沉默。
毕竟,陆宁也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大周后,患得患失,就更怕说错话。
“啊,陛下,明日,我带环儿来给陛下见一见?”大周后突然试探着问。
陆宁无奈,想了想,凝视大周后,郑重说道:“按理说,我不该说这话,但从嘉和我二十年相识,你更是我妻姐一般,当年,你挺瞧不起我的样子,现在想想,还挺有意思呢,我小小县头时何等模样,你和从嘉都见过,所以,我便在这里说句实话吧,我也答应过江南先主,从嘉和你一家,就安心享受荣华便是,从嘉的性子,便是谋逆,也必然是中了旁人圈套,我都不会怪责他。是以,你便和从嘉,安心过富贵日子去便是。平素闲暇,多来看看淑妃,她可挺想念你。”
大周后开始听得一怔,听到陆宁说起当年她瞧不起陆宁话语时,俏脸微微发白,待听到最后,却是呆住,半晌说不出话。
“你这便去吧!”陆宁摆摆手。
大周后痴呆呆的,眼圈却渐渐红了,哽咽道:“陛下……”
也不知道她是真是假,但陆宁最不会哄人,正要赶客,突然蹙眉,嘘了一声,“有人。”
大周后忙抹去眼角泪痕。
不一会儿,外面脚步声,李大叔的声音,“金掌柜说你在?我前次和你说的,你怎么想,不在柜台怎么行?不成家的话,也该寻一个亲近人管帐……”说话间,李大叔掀开门帘进来,见到屋内有妇人,不及细看,忙转头向外走,“你有贵客啊,晚点我再来找你。”
陆宁无奈摇头。
大周后起身,轻声道:“如此,贱妾告退。”
陆宁微微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