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懵懂的眼神,慢慢泛起屈辱的恨意。然后她猛地朝放簪子和胭脂花粉等的桌案走去,将裹在大手帕里的那些东西统统拿出来。大手帕里还有两个小手帕,一个手帕里是为数不多的尤应沂送的东西,另一个是萧琴的。她就将萧琴送的那些东西统统在地上抖了出来。
玎玲哐啷,一地琳琅。簪子、纱花、梳子、手环、臂钏、纸娃、泥人……她想也不想的把它们统统一把抓起,从楼上扔了出去……
精致的物品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她望着它们从空中落下去,落在紫藤楼外坚硬的地上,传出清脆的破碎响。
一瞬的怔忡……
隔壁小荷的门又被拉开了,女孩的脚步声踏踏地朝她这里走过来。然后简秋突然失了魂似的拉开门往外冲去,小荷敲门的手停在半空中,看着简秋消失在拐弯口像是一阵风,她原本震惊的神情也被气愤和不屑所替代:“什么嘛!又在搞什么东西!”
简秋一直打开紫藤楼冲到下面的磐音堂,打开门,秋风吹起她的发丝和衣裳。
脚步慢慢地停住了,她站在那里看着一地的破碎。那些翡翠和琉璃簪的碎片,在月光下反射着凄艳的光芒。她感到心中突然开始的梗塞的痛,然后一步又一步地朝那里走去。
记忆突然像是开了匣,她朦胧的双眼中突然映出萧琴将这些东西送给她的样子,她亲自将簪子插到她的头上。
满意的看着镜中她的脸,萧琴温和的微笑。“很漂亮啊!”她再仔细端详着:“你喜欢什么颜色的?下次我看到了,再给你带过来。”那时的她是那么感动的抱住萧琴哭泣,然后感觉到萧琴诧异的视线,不停地说“谢谢……谢谢姐姐……谢谢……”
朝着那些支离破碎的残片走去,那些斑斓的首饰,坍塌成废墟的泥人……她扑通一声跪下,然后立即含着眼泪一把一把的重新收拾起那些碎片来。尤应沂在紫藤楼的上方微微的打开一扇窗,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就像一抹凄绝的影子一样。
她孤单而凄绝的收拾着。碎片划破洁白的手指亦不自知。鲜血一滴一滴的从指间落下,如同盛开的血莲花,她却只是不停的收拾着。因为手里装不下有碎片掉了下去,她又将碎片紧紧地抓住然后用衣裳兜紧在怀里。
尤应沂望着她微微眯起眼睛。既然这么不舍,又何必扔下来呢?随即苦笑……
翡翠碎了,琉璃碎了,泥人碎了……
一些纱花和手环臂钏等虽然没有碎,然而也沾上了不少泥土。她抹着眼泪擦着那些泥土,那些并算不上名贵的事物。
尤应沂看到她指间被碎片割伤流出的血一滴一滴渗进黄色的纱花里,然后终于捧着那些物品轻声呜咽而哭。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默默地望着她,然后看着她终于从地上站起,揽着那些碎片,低头拭了拭泪,然后警惕的抬头往楼上看,他立刻反射性的躲到阴影里。
接着是一段长时间的寂静,然后他听到紫藤楼的楼门轻轻的关上,料想她应该已经进楼。
他静静地坐在窗前怔忡了一会儿,然后想起萧文虹和江雅秀的婚事,便关上窗走到桌前,想要不要为二人写篇庆贺之类的诗赋。
虽然已经成为敌人,然而仍然是存在的,感情……每次想起来都会使胸中酸涩的兄弟之情……
思忖之中,他也听到轻轻敲响的门,怔了一下,他回过头。脚伸入铜盆里,温热的水漫上脚背。尤应沂坐在床上,能够听到水滴滑落滴滴答答的水声。
简秋轻柔而仔细的用布轻轻的为他擦洗着,烛火摇曳出她与萧琴相似的轮廓。皓腕如玉,自杏黄色的袖间露出,玳瑁簪已然拔去,刚才被秋风吹乱的几缕发丝,在额际轻轻的飘拂着,像是花一样的绽开的白布,飘散在水里……
他第一次这样仔细的望着简秋。在她帮她洗完,要为他擦脚时,他突然止住了她的手。
“等等。”
简秋怔了怔,然后抬起眼来,尤应沂清俊的面容,眼睛如在月光中闪烁出光辉的黑色河水,波光粼粼,带着有些温柔的客套疏离。
“……什么?”她不解的,轻轻地问。
尤应沂怔了怔,然后望着她微微一笑,自己拾起了抹脚布。
“我记得……萧琴给过你一枚铜黄色的琉璃簪,配你这套衣裳很适合。”他擦干了脚上的水,然后抬起眼,看到简秋的目光骤然慌乱,脸上露出一抹意外的表情。他问:“怎么了?”
“哦……没……没什么……”简秋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说:“是吗?”
“嗯。”尤应沂继续问:“能戴来给我看看吗?……她也有相同的一支……”
简秋原本慌乱而愧疚的眼中有一瞬的凝滞,然后微微冷了下去。尤应沂擦好了脚,抬起眼来,望着她的神情,然后看到那抹清冷变作愧疚似的慌忙,她眨了眨眼说:“抱歉,尤公子。我本来也想戴那一支给你看的……但是……”
她抬起眼来望着他,目光中似有水光盈盈:“那支簪现在……不见了。”
尤应沂望着仍然站在他面前的她,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是听着她继续愧疚的说:“对不起……”
他笑了笑问:“怎么会不见了?”
简秋张了张口,目光一瞬的慌乱立刻被迷惘所替代,而这细微的变化仍在尤应沂的眼底变成漫长的一幕,然后她终于开口:“不、不知道……我的房间里不会有人来啊,不过……”她的目光立刻清醒了,然后她望向尤应沂。
“今天晚饭时分,姐姐曾来找过我。”
尤应沂的脸色也慢慢的沉了下去,然后简秋又说:“不过……这簪子就是姐姐送我的,她怎么会……”
“就是啊,她怎么会。”尤应沂轻笑了一下:“也许是你自己记错了……”他作沉思状的想了想,然后点点头:“嗯……不过那琉璃是佳品,失了很可惜。”说着,他的眼中似乎也弥漫了一丝可惜的情绪,接着他叹息道:“好了,时间也不早了,快些回房去吧。好好休息。”
桂花凋零,寒蝉无声。
千秋旬休的最后一天,江雅秀靠在灯影舍的榻上绣花。今日整整一天童府都热闹非凡,但是她仍旧不想出门,也许是怕见到童星海的缘故吧。
一想到童星海,她便感觉到指尖一阵刺痛。轻轻的蹙起了眉头,却是针尖刺伤了皮肤,一瞬,鲜血汩汩渗出。
以前也有过几次这样的情形,童星海都在身边,接过她的手指放至唇边,便轻轻的吮吸。
指尖随即便传来暖心的热感,然后一切重归如初,她会很理所当然的收回手指,然后因为他的关切而窃笑。然而此刻,看着雪白指尖的那抹嫣红,她唯余怔忡。
正在这时,门突然被打开了,传来童雪峰带着笑意的唤声:“姑母——”
她连忙将手指含入唇中,没有回头,“嗯?”了一声。而也就是在这样的时候,童雪峰已经快步来到了她的榻前,笑着说:“姑母你知道吗?今天伯父的心情特别高兴,说真的我也觉得惊讶……”
“什么事啊?”
“尤应沂尤公子你知道吧?萧文虹的表弟!今天——他归附伯父了!还是和佘先生一块儿来的。”江雅秀眼睛一睁,童雪峰继续笑道:“哎!果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啊,伯父花那么多时间精力让为数不多的几个谋士依次去请,没想到还真请到了!哎……”
“什么!这是真的?!”江雅秀坐起身来惊诧的望着他问:“你再说一次!尤公子他……真的归附表哥啦?”
“……是啊……”童雪峰诧异的望着她。
江雅秀望着童雪峰,心脏似乎都停止了跳动。
“那他归附的时候……提出了什么条件没有?”
“好象没有……”
江雅秀再次望了他一眼,还是有些不放心,但仍然没有把话说下去,只是低了低头,还是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神情。童雪峰不明白为什么,只是百无聊赖的看着江雅秀疑惑的脸,然后抬起头来说:“嗯……这样啊。那还有别的事吗?”
“姑母要休息啦?”
她笑了笑,道:“嗯……我有些累了。以后啊,有这一类的好消息,千万要尽早告诉我啊!”
童雪峰听了她的话十分高兴,然后望着江雅秀点了点头:“好!既然姑姑累了,那就早些休息吧。雪峰这就走了啊!”江雅秀“嗯”了一声,他便仍旧带着那满脸笑意离去。门在他肥胖的身体出去后,轻轻的关上,接着整个房内都回归了最初的平静。
她的目光微微一凝,然后回头喊道:“紫儿!”
房隔壁的丫鬟一惊,连忙走到了她的跟前来。问了有什么吩咐之后,她微微笑了笑,跟她说:“去!把崔领事给我找来。记得,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在秦婶婶的葬礼过后,没过几日,朝廷便通过了选妃的名单,并给每位小姐都派遣了一名宫廷画师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