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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公子……”她用手支撑着向他移动了几步,月夜风寒,吹冷了她的热泪,她含着泪摇头,却又说不出话来。
他也伤心地低下头了,然后再抬起头来,朦胧地望向远处,望向这片曾经属于阚夏青的园地,那舍后的树影,远远的重峦,以及黄色的土砌小屋……
然后他突然从地上站起来,将小屋的门推开,接着奔进室里。从打开的门和未关的窗口投射下的月华,隐约映照出了这小小屋内的光景。
然而他看到的却只是被打翻的泥瓶,践踏的菊花、打断了的素琴、搅乱了的席子、扯在地上的字画……
简秋也从地上爬起,快速地冲到室里。而当她奔到室门口,借着月色隐约看到房内的一片狼藉时,却也怔住了,来人似是要打破阚夏青曾经存在过的所有气息一样。
而此时的尤应沂也没有了适才冲动的感觉。望着这一片光景,只是冷笑,自嘲,然后突然把所有的情绪都在脸上收敛而起。
她担心地望着他:“尤公子……”
他只是望着前方,没有回应她。
简秋怔了怔,然后慢慢地摇头,再问:“公子喜欢她?比对姐姐还……?”剩下的话没有说出来。
“……不。”他轻轻地吐出这一个字:“她和萧琴不一样。我对她们的感情也不一样……她确实是重要的,就像曾经我对和韵那样……”然后他没有说下去,只是微微地笑了笑,接着道:“可惜了,她不见了……她没有了……所有的幻梦,也都应该打破了……”
简秋望着他咬住了下唇,眼睛也再次红了起来。然后她拭了拭泪:“尤公子……”
“走!我们继续挖坟……”
“尤公子!”她的心里却是那么翻涌,回身叫住背身而去的尤应沂。看着他如剪影般的背影,她感觉到心在快速地跳动,然后她上前了两步,含着眼泪道:“你能报仇雪恨的……你不要这么难过……”
尤应沂没有答应也没有回身,她哽咽着走下门前的阶梯。接着道:“简秋地位卑贱,能够活到今天……多亏公子的救助……”她深吸了一口气,望着他的背影,问:“但是公子知道吗?简秋也从来不是单纯地……”她哽咽着:“单纯地对你……”
她低头抽泣。而尤应沂也震住了。
一切都是那么突兀,哪怕他曾经也猜想过、也意识过,却没有想到此时此刻,她会突然吐出这样的话,与她以往的腼腆羞涩毫不相同。
然后她从台阶上跑下去,很快很快地往他奔去,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他。
冲击的力道让他的身子也微微晃了一晃,震惊地站稳了,而她仍然抱着他,紧紧地抱着他:“所以尤公子……不要伤心……也不要难过……”她噙着泪说:“简秋会永远陪在你的身边,到哪里都陪在你的身边……”他怔了怔,然后一阵愧疚从心底升起。
“简秋……”他的手抚上她的手背,似是要她放开,然而简秋却浑然不听,连连摇头,还是抱得他那么紧。
“不!尤公子……不要拒绝简秋……就算我只是姐姐的幻影……我也愿意……”
“不……简秋。”他用力地挣开了她环抱他的手臂,回头,同时也看到了她泪痕遍布的脸上几近绝望的神情。她抬着头望着他,望着他回过脸来,脸上是欲泣而未出的表情。
夜风寒冷,在这一瞬,握在他手中的手指也突然凉透如冰。她似乎在等他解释,然而也像是在害怕听他解释。望着他看她的视线,她的泪凝了凝,然后断线珠子似的从眼中掉落,接着她开始呜咽:
“尤公子……你为什么总是要忽略我……总是这样……”
“……我……”
她仍然望着他流泪,然后继续哽咽问:“为什……么?”她明明长得和萧琴一样……为什么他却连给她的一点点温情都不赐予她?甚至到了现在……到了现在……他还是不愿意那样地看她一眼……就总是要这样地……回避她吗?!
所以他握着她的手指渐渐地收紧:“简秋,这是两码事。”
“为什么是两码事?!”
他抬起头来望着她,看着她脸上纵横的泪水。
——这是他在萧琴身上从来不曾见过的。
手指也是如此。萧琴的手坦然而温暖,没有回避腼腆和戾气……并且也还有很多、很多……
于是他只能远远地看着她的影子发呆,不能走近,不能接触。因为只要走近了、接触了……他也就会发现,她和萧琴的不同,很多很多的不同……
然后她啜泣着将自己的手从尤应沂的手中扯开,退后了两步。
“谢谢你,简秋……”
她怔了怔,望着他,泪水顿了顿,之后在脸上更加肆意的蔓延开来。然后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他的身后疾往山下奔下去……夜风带了起她淡红色的衣裙。
他回过头,看到她抹着眼泪往山下飞奔,不担心夜晚风寒,不担心路狭山陡,脚步决绝而快速……不禁也想起那日他在府苑外第一次见到她,蓬头垢面沿着墙倒下的她。再想到了那日湖边所见到的萧琴,在和他谈话时似乎也露出过与她相似的神情,柔弱腼腆之余,也会如此刚硬……
然后唇际牵了牵,他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在眼中消失而去,心里是一片空寂与她终于能去寻找自己真正幸福的,放心。将阚夏青的棺木埋下去的时候,天已经拂晓了。
当他把所有的土都盖上棺木的时候,天都大亮了。
尤应沂的目光望着新冢而慢慢地变幻,低身,从手指间落下了六株新摘的带露白菊。
“上次你说过,下次来的时候,给你带一束菊花,就当是在你房里插瓶的。”
他低头看了看这清雅的花朵,唇际浮现出一丝苦涩,再抬起头来,望着那新起的坟冢,目光那么柔软,就似是在看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一般。
“如今我把这花放在这儿……不过也很可惜,是在你这里现时摘的……”随即他苦笑:“我现在得下山回童府,到得事务处理完之后,就要给你挑选墓碑。”他用他悦耳的嗓音轻轻地说道:“你就在这里安心住着吧。”
说着,他的手指轻轻地拿起一小块坟冢上的泥土,微微笑了笑,然后捏紧,泥土从指间沙沙落下:
“至于菊花……我下次一定会……给你带来更美的菊花……”
当萧府为办萧文虹的婚事而将物品大批大批的买进府中时,萧文虹却忙碌于公事及调查阚夏青的死因,始终显得对婚事漠不关心。
小菱也是在这时传出怀有身孕的。萧文虹立刻把她立为了侧室,原先娶了江雅秀后再纳她为妾的构想似乎也就这样很轻萧的落空了。但是看着萧文虹因为快要做父亲而脸上多起来的喜色,萧琴还是默默地为他感到高兴。
曾经他和她之间不为世俗所容的情感,也就被这些事情堂而皇之的掩饰了。能够坦然的谈论彼此的未来和婚事,仿佛过去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就这样,好象一切都变淡了。萧琴也十分愿意沉浸在这样单纯的欣慰和快乐里,对其背后的环节和原由,并不过问那么多,也并不想不看清那么多。
萧文虹累了的时候,她也会为他抚琴。他靠在榻上品琴,她抚奏那把用桐木斫成的琉光。然而萧琴的琴却是奏得没有先前好了一般,萧文虹说,是空洞而生硬,变淡了之前的感情,而萧琴听他这么说也就是微微一笑,似是了然,又似是落寞。
他也会在她面前练习刀法和剑法。她看到他从刀鞘中抽出利落而狭长的济刀,鲜红的刀柄下,刀光从眼前一闪而过,似是流星划过天际,薄薄的刀身划过风中每一丝冬日凛冽的空气,破空之响,刀光微冷而清冽。
她便会想到死去的阚夏青,那个坚强而聪颖的少女,便在问他是否调查到了阚夏青的死因,萧文虹说强盗杀戮,就这样短短的四个字。
知道了阚夏青的坟墓葬在龙骨山上后,她便会想去给阚夏青上坟,然后她由人护送着到了龙骨山,从蜿蜒曲折的山路上找到她的坟冢前。
阚夏青的墓碑上的刻字是:挚友尤应沂立。
第一次来到这里时,抚摸冰冷的墓碑,看着墓碑上的刻字,她能感觉到眼中朦胧的泪水,不知从何而来,只是轻轻地滑过眼角和脸颊。
她没有去擦。然后便在坟墓前放上各种各样的祭品,点了香烛、烧了纸钱。
同时,即将到十月中旬,选妃也已经即将到最后一轮挑选。她和如诗都获取了此次挑选的资格,让她始料未及,同一时间,萧明达也处理好了榆鞍之事,带着众多姬妾在往石浦的来路上,而在这时,她也见到了简秋。
她这才知道,简秋已经离开了尤应沂。
“为什么又要离开他呢?”对此,萧琴十分疑惑。
简秋便望着她很可怜的说:“现在伺候他的人多了,尤公子便说简秋应该去寻求自己的生活。于是简秋想到了姐姐,跟尤公子禀明后,就来寻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