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般配

    

    “原来是季小姐。”络腮胡保镖笑了起来，哪里还有刚才凶神恶煞追人的样子。

    “我好像认得你。”季楚苒打量着保镖，“你是周总身边的人。”

    “是的，季小姐，你怎么会在这儿？”络腮保镖哈着腰。

    “我已经嫁人了。”季楚苒抬了抬脸。

    “是，是，是我叫错了，向太太。”不管是季小姐，还是向太太，都是有钱人，他们不过是保镖，胳膊拧不过大腿，哪敢轻易得罪。

    季楚苒先露出一脸的惊讶，接着气愤的表情：“我刚才以为遇到歹徒抢劫，吓得赶紧就跑，敢情是你们在追我！”

    “这……”络腮胡保镖愣了愣，然后说：“都是误会，都是误会，我们也没想到是……”

    “季小姐。”

    一道皮笑肉不笑的声音打断保镖的话，接着是高跟鞋一下一下敲击地面的声音。

    周婷双手抱在身前，缓缓从保镖后面走出来，笑眯眯地盯着季楚苒：“既然季小姐不是偷拍，那不妨把手机借我看看，如果没有照片，我马上还给你。”

    “你的意思是说我偷拍你照片？我为什么要偷拍你？我要周总你的照片大可以直接管你要。”季楚苒手指抚过额头前的碎发，似笑非笑，“再说手机是私人物品，怎么能外借。”

    周婷低低笑了几声：“季小姐，我看在季总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只要你把手机交出来，我把照片删除，然后就当成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季总？哪个季总？如果周总指的是我父亲，那真是荣幸，难得周总还记得他，我还以为周总眼里只有现在的季总。”季楚苒讽刺道，她暗中预感不好，脚步悄悄往旁挪了挪，准备随时找机会逃跑。

    周婷没耐性跟季楚苒绕圈子，手指着季楚苒，表情扭曲，对身边的保镖厉声命令：“一群废物，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把人抓住，搜她的身！”

    保镖们这才反应过来，朝季楚苒包抄而来。

    巷子很窄，季楚苒慌乱地躲闪，没走几步就被保镖拦住了。

    眼看着保镖开始粗暴地在她乱摸，搜身，季楚苒缩成一团，紧闭上眼睛。

    耳边猛地响起保镖的痛呼，想象中的被侵犯并没有来临，她的腰肢被一只铁臂箍住，紧接着落入一堵结实温暖的胸膛里。

    季楚苒一抬头，就看到时晏则流畅的下颚线轮廓，深沉的眸子在黑夜中神秘莫测，闪光着冰冷犀利的光芒。

    周婷本来退到了保镖外围，只等把手机抢过来删除照片，突然见保镖被踢出老远，顿时气急败坏，可等她上前借着路灯看清来人，霍然倒吸了口冷气。

    时晏则壮硕的手臂紧搂着季楚苒，高大英挺的身影即使立在逼仄昏暗的巷子中，周身也透着一股足以令人心惊的胆寒之气。

    周婷认出了时晏则，季楚苒却不知情。

    她抓着时晏则衬衣的手指微微发抖，一半是因为刚才差点被搜身给气的，另一半是因为惊魂未定，本能的反应。

    “别怕，有我在。”时晏则不动声色地拍着怀里小女人的背，声音轻柔，有种使人心安的力量。

    季楚苒轻轻点头，侧头见周婷盯着他出神，小声问：“你们认识？”

    “不认识。”时晏则冷冷地勾唇。

    他刚刚上任，还未开始和漳州整个商界名流精英打交道，和周婷当然也没见过面，故谈不上认识。

    周婷不愧在商界摸爬滚打多年，短暂的震惊过后，朝时晏则点头客气地打招呼：“时先生，你怎么在这儿？”

    时家长年处于隐形状态的次子时晏则今天突然现身董事会，时家长子时宇修被踢下台，时晏则正式掌管时氏财团。

    这则消息从今天早上起刷爆各大企业老总的朋友圈，周婷岂有不知道的道理。

    “我在哪儿，需要向你报备？”时晏则抬了抬下巴，眯起的眼寒芒冷冽。

    周婷嘴唇抖了抖，脸色微变，她手上没时晏则的资料，不知道这位时家三少脾性如何，单从现在看来比时宇修难对付多了。

    时晏则目光冷冷地扫过在场的保镖，“刚才还有谁碰了我的女人？”

    保镖们惊恐地看了一眼刚才试图搜季楚苒身，却被时晏则狠踢一脚，此时躺在地上只剩呻吟的保镖，没一个不敢出来承认的。

    时晏则长腿突然以迅猛的速度踢向最边上的保镖，那保镖被当胸踢了一脚，翻滚在地，愣是咬牙没敢吭声。

    周婷见此情景，知道今天拿照片不会很顺利，但她实在不甘心就这样放他们走。

    她急红了眼，强自镇静下来，走到离他们半步的距离，以商量的口吻低声说：“时先生，季楚苒是向家儿媳妇，你们一个单身，一个是有夫之妇，躲在这儿干的也不是什么见得了光的事。不如这样，我们做个交换，你们把照片交给我，我发誓我不会把今晚的事说出去，怎么样？”

    时晏则无动于衷，唇角扯出漫不经心的笑弧：“你确定你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论身份和地位，再论眼下的形势，他们有照片在手，周婷手上却没证据，就算她把这对狗男女的事宣扬出去，空口无凭，说不定还会收到时晏则的律师信，告她名誉损害，得不偿失。

    周婷强忍着怒火，姿势放得更低：“那你们究竟想怎么样？”

    时晏则挑眉，大手抚过季楚苒的后背，话到这份上了，应该她登场了。

    季楚苒接到信号，笑了笑说：“我要的不多，只要你告诉我你知道的事。”

    “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我爸爸当年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季楚苒紧紧盯着她。

    “你爸爸的死当年警方已经公布了，他是死于车祸，半夜车子坠下山崖，那是个意外。”

    “意外？如果是意外，为什么季扬会说不是意外，是谋杀？”

    周婷胸脯起伏得厉害，瞪大眼睛说，“胡说八道！季总怎么可能会这么说？”

    对方反应越大，越说明她怀疑的方向是对的，季楚苒继续诈她：“怎么不会？是你和他住在一个屋檐下的时间长，还是我和他住在一个屋檐下的时间长？他的应酬很多，喝醉酒说漏了嘴也不是不可能。”

    周婷勉强稳了稳情绪说：“恐怕你找错人了，我只是个管财务的，关于你爸爸和季总之间的事我真的不知道。还有照片，你要的话就留着吧，大不了鱼死网破！”

    怒气冲冲说完，周婷拉紧手臂上挽着的爱马仕鳄鱼铂金包，踩着高跟鞋拨开保镖，快步往巷子口走去。

    高跟鞋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坑坑洼洼的石板上，昏黄的灯光将人的影子拉到变形，眼看快走到车子前，身后似乎有人在叫她。

    周婷没好气地回头，看到男人英俊而清冽的脸庞，转而得意一笑：“想通了？想和我交换？”

    时晏则脸上神情不变，双手缓缓抄进裤兜里，慢条斯理地说，“我不仅不会跟你交换，还会让你一无所有。季氏当年被人挖出财务造假，面临被做空，退市摘牌、最后破产的致命危机，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导致季清开车走神，和他小女儿双双坠崖身亡。我手上有一份证据，是你把季氏财务报表泄露给做空机构……”

    他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每一个字都让人头皮发麻，周婷如遭晴天霹雳，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你胡说八道！你再乱讲，我会报警，我真的会报警。”

    时晏则脸上的笑容没有一丝温度，“哦，原来是我胡说，那你报警吧，我在这里等着。”

    “你……”

    周婷浑身发抖，又惊又怕，更多的是恐惧。

    那件事她做得很隐蔽，所有的痕迹都抹去了，自以为天衣无缝，可整件事还是从他嘴里完整地说了出来，也就是说他没有虚张声势，真的有证据在他手里。

    时晏则立在夜色中，身上矜贵高档的衬衣早已变得皱巴巴，还沾着杂物角落里的灰尘和湿意，看上去和时氏财团总裁的形象完全不符，然而气势上却散发着无与伦比的羁傲和强势。

    周婷后背直冒冷汗，定定看了时晏则足有半分钟，然后突然笑了，想她好歹也比眼前的男人大上一轮，自认什么风浪没见过，可只一个回合她就败了。

    真是后生可畏。

    不愧是打破时家千百年来长子继承家业传统的第一人，其手段之狠辣，城府之深，一般人根本玩不过。

    周婷此刻内心翻涌的巨浪无法形容，她告诉自己，没关系，只要她还能保住现在的婚姻和季氏副总的位置，她就能有机会把今天失去的面子再找回来。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周婷安慰完自己，深吸了口气，问：“你想我怎么做？”

    “你只需要说出做空的事，其它的不用说。”

    时晏则稍眯起眼，侧首看向巷子深处，唇片紧抿，眼神悠远，仿佛他刚刚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周婷看着他的侧脸，又看向巷子里正在讲电话的季楚苒，心想，这个男人分明筹划好了一切。

    季楚苒那个贱人和他同仇敌忾面对她的时候，她还以为这对奸夫淫妇一定是情比金坚呢，现在看来不过是各打算盘。

    呵呵，有意思。

    此时，刚结束电话的季楚苒赶了出来。

    刚才和周婷谈得不欢而散之后，她接到吴敏芝打来的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到季宅，她才想起来晚上要回季家。

    等她敷衍完吴敏芝，一回头，不光保镖不见了，时晏则也不见了，整个狭窄灰暗的巷子剩下她一个人，一阵夜风刮过，瘆人得很。

    吓得她赶紧往外跑。

    还好，在巷子口遇到了时晏则，这时候的周婷坐在车内，对她说道：“季小姐，进来谈。”

    季楚苒没想到周婷突然变了态度，下意识地看向时晏则。

    他大手捏了捏她尖细白皙的下巴，唇角弯起：“记住你又欠我一次。”

    车内。

    不需要季楚苒开口，周婷主动说出了一切：“事情的所有起因都来自于当年季氏的借壳上市，你爸爸为了增加投资者信心，虚增净利润，扩大营收，后来被做空机构发现了漏洞，即将面临退市和破产的危险，你爸爸因此四处奔走，焦头烂额之下才会开车走神，和你妹妹一起坠崖殒命。”

    季楚苒对生意上的事了解不多，更不太懂得什么叫被做空，不过她大体听懂了一些，“你的意思是说我爸爸涉嫌财务造假？”

    “以上这些都是实话，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那么当年你又扮演什么角色？”

    “在季氏上市前你爸爸已经和我有很多观点上的不同，我认为公司暂时还达不到上市的能力，他却急于上市，要求我做假帐，我不肯，我们在办公室吵过好几次，这是全公司的人都知道的事。后来我丈夫向我求婚，我就辞职结婚了。再后来季扬，也就是现在的季总接手了季氏，他力邀我回去重新主管财务部，盛情难却，我答应了，一直做到现在。”

    “那为什么刚刚我问你的时候人，你不肯回答？”

    周婷低头笑了声：“我和你爸爸好歹上下级一场，要不是他对我的赏识和提拔，也不会有现在的我。他的办公桌上长年摆着你们一家四口的照片，我知道他很在乎妻子和两个宝贝女儿，如果我告诉你他是因为什么而酿成惨剧，就会破坏他在你心目中的完美父亲形象，我想他在九泉之下也会不得安息吧。”

    季楚苒怔然。

    “说起来，你爸爸是我见过的最会做生意的商人，他从零做起，一步一个脚印，他的投资项目眼光精准，极有远见，做人更是没得说，我们这些跟着他的属下每个人都很崇拜他，拿他当成偶像崇拜的那种。可惜……”

    说到这里，周婷停顿下来。

    “可惜什么？”

    “可惜你爸爸急于想做出一番成绩给你外公外婆看，结果他步子迈得太快，一失足成千古恨。”

    周婷说完低低叹息，季楚苒没有说话，也没有反驳。

    的确，季清年轻时家徒四壁，而吴敏芝是校花，家庭殷实，偏偏穷小子季清和吴敏芝谈起了恋爱，自然遭到了吴家反对，吴家甚至用断绝父女关系来要胁，最后吴敏芝还是毅然决然地跟着季清走了。

    季清很争气，不怕苦和累，从小生意做起，逐步做到大，后来吴家和他们也重新恢复了来往，只不过依然瞧不起季清，哪怕季清已经是一家大企业的老板，对他依旧没好脸色。

    这些，季楚苒小时候都是亲身经历过的，每次跟父母回外公外婆家，最不受待见和冷遇的就是爸爸。

    每次外公说起季氏，最后总会从鼻子里哼一声，加上一句：小老板而已，没什么了不起，做到上市公司的大老板再说。

    可能，这也是季清急着想要上市的最主要原因。

    他太爱妻子，太爱自己的两个女儿，他太想得到岳父岳母的肯定，想在妻女面前堂堂正正做一个好丈夫，好爸爸。

    人往往是这样，越是渴望得到什么，越是容易走错路。

    最后因急于求成而东窗事发，悲剧收场。

    季楚苒拧眉沉思，久久没有说话。

    周婷以上的话，她没有全信，也没有不信，起码当中有一部分是真的。

    更何况她本来就没有证据指向周婷与爸爸的死有关，不过是向夫人告诉她周婷这个线索，而且向夫人没有全部说出，似乎还藏着什么不肯告诉她，看来她必须再想办法从向夫人嘴里把剩下的挖出来。

    想到这里，季楚苒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当着周婷的面把拍到的照片删除得干干净净。

    周婷抢过手机，又确认了一遍，然后长松了口气，手机还给她的时候，看了一眼窗外，转而一笑，“你朋友人不错，你们在一起很般配。”

    总感觉周婷这笑容中有一丝意味深长，季楚苒看了一眼窗外所谓的她的“朋友”，红唇弯了弯，没说话。

    一分钟后，季楚苒从周婷车上下来，车子很快开走。

    时晏则依旧站在刚才的位置，冷清泛白的路灯照在他头顶，显得格外的高大英俊，帅气逼人。

    季楚苒心底莫名升上来一股暖流。

    时晏则幽黑的双眸微眯着凝视她渐渐走近，声线低了几分：“问到你想问的了？”

    “嗯。”

    季楚苒仰着下巴看他，眼睛连眨都没眨一下，宛如刚认识眼前的男人。

    巨大的阴影笼罩，一股清冽的气息铺天盖地笼罩而来，她的红唇转瞬被他温凉的唇片攫取住了。

    他的吻带着一股强势的占有，她整个人是懵的，唇上酥酥麻麻，心在狂跳不止。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来。

    季楚苒听出来是自己的手机铃声，手忙脚乱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微喘气着拿出手机，屏幕上跳着“向廉”的名字。

    简单的两个字，却提醒着旁人，这才是她的正牌丈夫，可以正大光明地享受着她的所有。

    时晏则眼角溢满寒气，冷冷道：“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