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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唐朝大诗人李贺的《雁门太守行》很好地诠释了大清顺治十七年五月南明朱成功面临的危险境地。
甘辉、余新归队,郑成功颁布严明的赏罚命令,终于激起了厦门郑军誓死保卫家园的决心,士气很快恢复起来。面对几万军民摩拳擦掌,跃跃欲试。1279年崖山海战以来汉族与异族规模最大的海战就要拉开帷幕。然而,清军对明郑士气的恢复不屑一顾,对于他们来说此战毫无悬念的是满清必胜。
顺治十七年,五月十日。清军饱餐一顿,全体上船。然而,临到出战,达素对最开始的计划做了微微调整。清军原计划是南路水师配载汉兵,北路配载满兵。但在实战中却改变部署,南路前锋大船一律以满兵在前,北路则以汉军在前。
因为对清方来说,这样一场终结性的犁庭荡穴,只能由满洲兵承当绝对的主演,这将进一步巩固双方征服和被征服者的心理。满清兵分两路,南路作为牵制性佯攻,部署四百艘战船,其中大船一百艘,出泉州、海澄攻厦门之南,由李率泰指挥。达素则坐镇指挥北路的主攻,北路又兵分两支:以索洪的镶白旗等满兵自同安县向东、而赖塔则率护军自东北方向南一起夹攻厦门。他们以温州和台州的绿营水师的斗舰为护航队,满兵却分乘短小轻快的哨舟,利用海峡狭窄的特点,瞄准厦门岛北的高崎做登陆点。赖塔这一路以一部分汉旗兵为头阵,掩护后面的满洲精锐护军、前锋兵跟进。为保证运力,赖塔这一路使用船只两百四十艘。
上午八点,正是洋流退潮的时候。南路清军开始进攻,庞大舰群遮天蔽海而来。郑成功从望远镜中见到南路以满兵大舰为主便当即判断这是清军主攻方向,于是率领主力舰队前来拦截。
且说,南路清军水师第一波舰船满载满洲兵,船只全部刷着鲜艳的红漆。第二波则是汉军正红旗佐领郎赛的部队,一水的乌黑色舰船,最后一队才是黄梧的绿营,坐着矮小的八桨船跟在后面打酱油。此时,恰恰又刮起了大风,清军顺流击逆,风利舟快,瞬息而至,势大力沉,就要对着明郑军舰猛烈撞击。
“不好了,国姓爷,辫虏狡猾,他们精心测算了时辰,现在正是洋流退潮的时候。”甘辉大喊道,“怎么办?如果强行出击,我们的舰队难以保持队形就会被洋流卷起,搞不好会相互碰撞,零落四散,甚至会被卷到外洋上去。”
“全军抛下锚碇……”
“什么,国姓爷,这样一来我们就要承受敌舰的冲击了。”
郑成功没有去看甘辉,毅然决然地大声地喊道:“抛下锚碇,摆开一字长蛇阵!”
甘辉听罢,犹豫了两秒,这两秒堪称电光火石,他立刻明白了国姓爷的用意。原来,郑成功下令抛下锚碇,就是要静静等待洋流退去再发动攻击,可是这需要时间,需要至少三个时辰。
中提督甘辉稍一犹豫便面露悲愤地大声喊道:“抛下锚碇,抛下锚碇,一字排开!”
郑成功下令:“命令闽安候周瑞堵住海路,不准后退,全力奋战!”此时的郑成功已经红了眼睛,大声吼道:“五府主将陈尧策何在?”
“末将在!”
“你亲自去传达我的命令,你告诉周瑞和其所部官兵,他身后就是厦门,就是汉家的根本,就是父母妻儿,如果他后退一步,定斩不赦!”
“得令!”
闽安侯周瑞所部此时正好处于海门通往厦门港的航道上,此地航道狭窄,清军船只虽众却难以施展。只要在这里堵住清军就能静静等待洋流退去,但是闽安候所要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陈尧策传令到来,周瑞说道:“还请陈将军回报国姓爷,我周瑞无才无能,唯有一死以报大明!”
话音未落,清军大船冲撞而来。此时的周瑞所部二十艘战舰已经抛下锚碇一字排开,只听得“砰砰砰”的撞击之声,二十艘明郑战舰成了后队郑成功主力舰群的防波堤,将潮水般涌过来的清军水师拦在堤内。
明清舰只相撞,清军纷纷抛掷铁链钉住郑舰,然后“炮矢齐发”的狂轰,周瑞座舰当即瘫痪。周瑞拔剑在手大声喊道:“汉家男儿们,我们身后就是父母妻儿,跟着我冲啊!”
众人一齐呐喊,杀向跳帮的清军。周瑞座舰瘫痪,陈尧策此时根本无法下船复命,当下见到周瑞部悍勇无比,受到感染,这位反正的将军“仓啷”一声拔出宝剑,大喝道:“杀呀!”跟着官兵一起扑向满兵。
早在顺治十二年,清廷为了提振对郑氏的海战士气,专门出台了一项奖励政策,将郑船按级别分为三个等次,第一个跳上一等船者,赏银二百五十两,相当于巡抚一年的工资,另赏云骑尉世职。以下依次递减,即使到第五个跳船的也有五十两赏银。即使是普通运兵船,首跳到第三跳也有八十到四十两不等的赏银。在重赏的驱使下,满洲旗兵极为疯狂。
“发财的时候到了!”汉军正红旗佐领朗赛大喊一声,第一个跳帮。满兵见了争先恐后接舷攀爬,就如同攻打要塞的丧尸尸潮一般。清军上船后疯狗一般见人就杀。明军毫不退缩,挥舞刀枪迎战。
闽安候与朗赛大战二十个回合不分胜负,陈尧策上前夹攻,战不三合,周瑞一剑刺入朗赛小腹,朗赛大叫一声捂着小腹向后跌倒,陈尧策赶上一剑结果性命,取了首级。朗赛的死反而让清军更加疯狂,满兵全都嚎叫着跳帮,挥舞手中的钢刀砍杀。闽安候结果了佐领朗赛后,率众与清军血拼,不知不觉身中三刀。清军人多,对闽安候形成了局部优势,周瑞身边的勇士一个一个的倒下。
“噗通”一声,陈尧策身中四箭,体力不支一头栽倒在距离周瑞仅仅二十米外的甲板上。正白旗前锋校鄂扎率领清军一拥而上,钢刀落下取了陈尧策的首级。此时的座舰上只剩下闽安候一个人了。
周瑞嘲笑般地看了看周围的清兵,嘴唇一抿,朝着清兵吐出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旋即面色冷峻,仰天大吼道:“大——明——我——来——啦!”喊罢,扑向清军。鄂扎欺负周瑞身上有伤,挥舞钢刀与之对战,刀光剑影,堪堪三个回合,鄂扎被一剑封喉,鲜血喷出,死在当场。满兵见鄂扎被杀,凶性被激发,大呼报仇,冲杀上来。抱定必死决心的周瑞舞动手中宝剑迎战。他的这口宝剑是当年鲁王所赐,名叫“忠义尺”。当下周瑞挥舞手中的这柄忠义尺,剑影晃晃,连连刺出,飞在空中如同银蛇般乱舞,每过一处便带起片片血花。闽安候单枪匹马独斗满兵,打得凶悍的满兵连连倒退。周瑞拼着最后一口气在六分钟的时间内击杀辫虏真夷二十四人,刺伤十五人,其中六人手筋被挑断再也拿不得刀。可惜闽安候再如何勇猛也不过一人而已,寡不敌众,体力透支,被清军瞅准空档一拥而上,乱刀分戮。
南明鲁王系大将,苍水先生张煌言的亲密战友,闽安候周瑞血洒厦门,时年三十三岁。
有道是一腔热血勤珍重,洒下犹能化碧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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