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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龙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撼中醒过来，或者刚刚从那一幕中明白过来。
他以前的世界观完全坍塌了，新的世界观正在慢慢重建。或许世界本来就是这个样子，是他自己是井底之蛙，大惊小怪罢了。
耳边又响起刚入职时被红姐培训时的训话。
这个医疗器械公司规模不大，加上老板、会计和售后才十五个人。老业务员有三人，不过去外省开拓疆土去了。崔晓红红姐是销售经理，负责所有的业务员。这次老板不知怎么发了狠心，招聘了三男三女六个新业务。老板讲完话后就出门了，红姐便走进来培训了。
红姐个头不高，一身干练的职业装，看样子不超过三十岁，一头短发，语速虽快却很清晰：“我们业务团队不要乖乖的小绵羊，而是要冲锋陷阵的狼。见过狼没有？饥肠辘辘的狼，瞪着猩红的眼睛去寻找食物。把你们撒到市场上，你们就要像多日不食的狼一样，斗志昂扬，看见客户就盯住，就咬上去，直到签单！”
“医疗行业是个肉多狼也多的行业，竞争很大，这个行业的业务做好了其他任何行业都手到擒来。我们行业的业务员都是人精中的人精！业务员都是孙子，花钱的时候才是爷爷！”
肖龙很震惊，他毕业两年了从事的都是技术方面的工作，从来没有领导这么铿锵有力的讲话。何况对方是个个头小小的女性。果然妇女顶起半边天，巾帼不让须眉。
红姐轻拍桌子：“你们六位以前都没有做过业务，可以说是白纸一张。公司为什么招聘小白，因为这时候最好培训，一张白纸想怎么写就怎么写，灌输什么思想就是什么思想！反而更容易培养，你们也更容易取得业绩，拿到高提成高收入！很多老业务都油了滑了，整天混日子不出单，结果是害了公司也害了自己，我们只能辞退。记住，害羞是一种病态！不要扭扭捏捏，不要矫揉造作。要勇猛冲锋。性格老实你会错失很多机会，做人太实在你绝对办不成大事！”
肖龙等六人听的一愣一愣的，这和以前父母耳提面命劝导的、老师苦口婆心教育的感觉完全相反啊。
红姐顿了顿：“我的意思并不是让你们变成坏人，而是这里面有个度，你们要自己把握。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过上半年谁能力强谁能力差，一目了然。业务员要有一双铁脚，走来走去，多到医院领导办公室走动，甚至往他们家去走动，不能懒惰，你不去拜访医院领导难道还让人家来拜访你么！多走动，起码领导见了你脑子里有印象！何况有句俗话说得好:三年不上门，再知己的亲戚也不熟了！……咱们行业有个退伍的老侯，以前人很实在，当过几年保安，收入低啊，人家就问啥能赚钱，别人告诉他当然跑业务啊！他就自己找了一家公司。人家刚开始也是两眼一抹黑，也是陌生进医院拜访院长，你想想，院长是多么的忙，哪里会鸟他！人家每天早早的在办公室门口等着，院长一开门他就擦桌子扫地烧水给院长泡茶，一来人他就赶紧出去不耽误领导工作，结果半年后和院长两人成朋友了，老侯那一年就卖出一千多万的设备，自已提成就一百多万！”
红姐得意的望着眼里发光的六人：“所以说，我们这个行业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有了钱才能办事，没有钱寸步难行。谁都有父母，住了院没钱看病，难道你们心里就好受！不要光有孝心而没有孝力！你们看看我，还不到二十六岁，刚开始和你们一样，压根不会跑业务，以前我当别的公司的前台，一个月就两千多，够干啥的！我妈住院都没钱看病。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人生，不要留下遗憾！……目前公司销售额的百分之七十都是我完成的！我在咱们贵宁市买了三套房子一辆车了！”
六人心底由衷赞叹，这是个女强人啊！个个想给她伸出大拇指。甚至现在就有冲动，奔出公司，杀向医院。
红姐：“你要学会适应社会，不要让社会适应你！到了医院，你要逐一拜访科室主任、检验科、总务科、办公室、采购科，因为里面权利纠结，每个医院体系不一样，采购设备不一定哪个科室说了算。我就遇到过，我跑了好久没找到负责人，其实是不起眼的总务科负责，原来那个医院的总务科长是院长的小舅子。不过，一般情况下院长说了就算，说话的时候要注意分寸，不要说给您回kou多少，人家很忌讳这个，要说给您留多少的费用。所以，务必把院长的手机号搞来，这是业务第一步。再看看他喜欢什么，喜欢吃什么，玩什么，爱好什么，研究透。不在一个频道上的人说话都很费劲，院长喜欢唱歌，那你在ktv就不能啥也不会唱。院长爱打麻将，你得会点炮！院长爱玉石字画，那你纵然买不起小叶紫檀但最低买串最便宜的菩提金刚带手腕上吧！……揣摩心理，把控饭局，活跃气氛，样样都是厚厚的学问！好吧，今天到此为止，看看资料，背一下设备的参数和价格，明天开始，你们就先把贵宁市这大大小小的医院跑熟跑透！起码混个脸熟！”
入职一天后，他们六人就杀进了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
肖龙负责三家医院，每天都辛苦的拜访。领导一般都很忙，开会的，做手术的，做实验的，办公室有人的谈话的，出差的，……，遇到的情况五花八门。只好在走廊里辛苦的等待。好不容易领导有几分钟时间，便急忙溜进去，说不三句话，就被打发出来：“嗯，知道了。资料放这里吧，需要时再联系。”或者连资料都不接，头也不抬说：“院里没采购计划，不需要。”要人家手机号，简直千难万难，人家不给。有少数给了手机号，晚上打电话请领导吃饭，人家也是一口回绝：“喔，晚上没时间。”真是热脸贴冷屁股。
在医院的走廊上，办公楼前，门诊楼里，住院部楼房里，肖龙觉的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病人、病号家属、医生、护士，忙忙碌碌的穿梭着，谁也没有注意到呆子一样的他站在一侧。心里有些愠怒：业务真tm不是人干的活。想一想红姐，这才由衷的佩服她，人家一个小姑娘都混的很好，她到底怎么熬过来的？她行，我这个大老爷们更得行！疲惫的心里又激发出一股斗志。
今天上午去的这家医院也来过多次了，其他科室都去过了，就是院长没见到过。这家医院的检验科对他们公司代理的半自动生化仪比较感兴趣，科长说打算年前采购一台。不过竞争也真的很激烈，美国的日本的德国的一些国际名牌的本地代理商也都把资料提交过来了，国内一些知名品牌也嗅到了腥味，业务代表也长期驻扎一丝不苟的盯着。肖龙所在的这家小公司代理的这个牌子——说实话，在国内的知名度并不是很响，所以推销起来也更有难度。红姐讲话了，好推销还用你们业务员干什么！想一想，红姐说的也很有道理。红姐说市里有个西门子医疗器械代理商，人家医院每次采购都会主动把他邀来参加投标，大品牌就是不一样啊，品牌、口碑、质量、售后，都是没的说。如果这个单子能拿下来，肖龙能得到的提成是两万元。丰厚啊！
以前每次来都不凑巧，院长办公室门都锁着，不锈钢圆球门把手转不动。问一下隔壁的办公室，有的说不清楚，有的说去下边调研，有的说去市里开会，总之这个院长神龙见首不见尾。不过今天吉星高照，他办公室门虚掩着。肖龙敲敲门，可能声音太小，没人答应。他推开门，直接愣住了。只见大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胖大的中年人，关键他腿上还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长发小姑娘。他有些紧张，知道自己进来的时机错了，下意识的说了一句：“院长好！”
关键是这个院长他还见过，就是那天在公园里偶然瞧见的来着路虎的的那个黑发“大老板”。当时自己真的以为他是某个私营企业的老板。没想到是院长大人。现在他没戴墨镜，一双眼睛挺大，双眼皮，不怒自威，有些像香港那个胖胖的武打明星洪先生。
院长挠了挠乌黑的头发，轻推腿上的小姑娘，声音很轻：“来人了，别闹了，快下去吧。”
这小姑娘梳着一根长长的麻花辫，有些复古美女的感觉，不过穿的很现代很洋气，苹果脸，长睫毛，忽闪忽闪的很有初恋的感觉。显然不是那次公园里坐在路虎副驾驶上的瓜子脸美女。她喂喂撅起嘴：“我不，我的事你还没答应呢。”
院长微微一笑：“下个月，下个月。”语气很温柔。
麻花辫这才起身，从院长腿上下来，拿起办公桌上爱马仕女包，眼角瞄都不瞄肖龙，趾高气昂的出了办公室，顺手将门轻掩。
一股高贵的香气从身旁滑过。那种香水不浓烈，吸进鼻子里真是沁人心脾。肖龙虽然以前没有闻过，但也能判断出这绝对是哪个发达国家的高级进口货，大超市化妆品柜台、路边化妆品商店绝对没有这么贵这么好闻的香水。他深吸一口，缓缓精神，挤出一个笑容，装作没看到刚才的景象，几步走办公桌前面，拿出资料和名片：“庄院长您好！我是咱贵宁三美医疗器械公司的业务员肖龙，听说院里要采购生化仪，这是我们的产品资料，您看下。”他前几天已经打听出来了，这个院长姓庄。
庄大胖子看了一眼他，点点头，接过资料：“喔，喔，性能怎么样？价位，还有售后怎么样？”声音很浑厚，和刚才的语气判若两人。
肖龙大喜，忙把产品优点说了一通。心道：这个大胖子还挺好说话。
庄院长不动声色，将彩页合上，放在办公桌上：“这个事情主要归检验科管，那边初审通过，才会进入招标阶段。你送一份给那里。”
肖龙大喜：“我这就送过去。”其实他前天已经送过去了，也留了检验科长的手机号。急忙拿出手机，脸笑成大菊花：“领导，我记您个手机号，联系方便。您手机号是妖多少？”
庄院长停了两秒，吐出一串数字：“妖三五……九九九九。”
肖龙急忙输入手机里保存好，心里暗赞：尾号四个九，这号牛批！顺手打了过去：“领导您也记一下我的，谢谢！”
……
肖龙走出医院，震惊之余越发的佩服庄院长的镇定。果然是老家伙、老狐狸，越老越妖。心中也暗暗发愁，刚才那个麻花辫不知是哪一家的代表？若是她家也卖生化仪，如果品牌响亮，再瞧她和院长的关系，拿下来还不十拿九稳？他貌似喜欢美女，我肖龙总不能去做变性手术吧就是做了也不一定合院长的口味，我再抹点几十元一瓶的便宜香水，又刺鼻又难闻，院长一皱眉，喝道：“滚出去！”那就更麻烦了……
眼见到了中午，他拿出手机给庄院长打电话，被挂掉。赶忙又发了短信，意思请他出来吃饭。庄院长回复：“开会中。以后再说。”果然红姐是老鸟了，一开始是没有领导出来和你吃饭。人家和你不熟，人家的身价也根本不差你这一顿饭。只有设备快成交时的关键时刻，有意进你设备，才可能会碰头吃饭。
肖龙拿着手机，又拨通了林辉的手机：“喂，弟弟……嗯，是我，我不是前几天找到工作了吗，一直想找你庆祝一下，你中午有空吗？……嗯，离得不远，我坐公交二十分钟到你校门口。……好，我请你吃辣子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