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街,造船厂厂区。
雷蒙德此刻正躺在一堆干草垛上面,因为寒冬来临的原因,造船厂也停止了营业,整个诺大的厂区内空无一人,只剩下一个看门的老头和一条老狗正躲在看守室里对着披着暖和的毛团对着火炉眯着眼睛午休。
在距离干草垛差不多三十米的位置,并排放着三个玻璃瓶子,每个间隔有一米的距离。
只见雷蒙德百无聊赖的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稍微瞄准了一下,然后手腕一翻,手中的石子顿时沿着一个完美的抛物线,径直的朝着中间的玻璃瓶飞去。整个玻璃瓶的瓶身属于上窄下宽的细颈瓶,瓶口的直径只有不到三厘米大小,然而这颗小石子却毫无障碍的直接沿着瓶口掉入了玻璃瓶中,甚至连瓶口四周的边缘都没碰到。
一道清脆的“叮当”声响起,远处的雷蒙德顿时举起了双手做出了庆祝动作。
“万岁!1号雷蒙德选手的一分!算上这分它已经斩获了足足五分了,距离成功又进一步!距离夺冠更是指日可待!加油1号雷蒙德选手!”
“2号雷蒙德选手也不甘示弱,哦!看呐!他使出了独门绝技金鸡独立,瞧瞧它的身姿,真的是毫无动摇,实在是太坚挺啦!2雷蒙德选手得一分!截止目前2号雷蒙德选手已经有四分了,加把劲儿2号雷蒙德选手,你是最棒的!”
“哦!看样子3号雷蒙德选手似乎信心满满啊,目前为止他的得分是7分,正可谓是遥遥领先,也难怪他会如此自信。现在,就让我们看看,3号雷蒙德选手能否守住冠军的宝座!是创造记录延续荣耀?还是折戟沙场,无疾而终呢?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伴随着莫名其妙的自言自语,雷蒙德再次丢出一枚小石子,这次依旧如刚才那样一杆到底,顺畅的掉入了玻璃瓶之中。很快,三个玻璃瓶都已被数不清的小石子填满,装得满满当当,而雷蒙德也在这时扔出了手里最后的一块石子。
听着玻璃瓶与石子相互碰撞所产生的“叮当!”声,雷蒙德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仰头瘫倒在干草垛上,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也不知是在想什么心事。
一道冰冷的寒风轻轻吹过,雷蒙德顿时打了一个寒颤,再次紧了紧身上根本不能保暖的破烂军装,并将自己的身体往柔软的干草垛里塞了塞,希望能从这些杂乱的稻草当中寻得一丝丝的温暖。
“唉,这该死的冬天,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也不知道北山上的兄弟们都怎么样了,估计也是在这寒冬中被冻的鼻涕直流吧,但愿他们别被冻成冰棍,嘿嘿!”
雷蒙德望着天空忍不住笑了两声,但是又转为了深深的担忧。阿伦戴尔虽然安稳祥和,但是也因为地处极北,因此冬天也变得额外寒冷。而现在的奥斯陆帝国反抗军的状态几乎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不仅缺衣少食,而且还没有药品补给,就连一个可以躲避寒风的茅草屋都没有,只能躲在洞穴中报团取暖。
在这样严峻的情况下,万一那位兄弟坚持不住,被直接冻死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若是生了疾病,基本上就已经被判了死刑了。
如果仅仅只是这样也就算了,问题是反抗军们被卑尔根公国的军队一路追杀到了阿伦戴尔,虽说好不容易逃离了虎口,但是基本上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不轻的伤势,同时因为长期的没有得到充足的休息和食物供给,导致现在所有的反抗军战士都患有极其严重的营养不良,全靠怀着一股子信念才坚持到了现在。
可惜,这个信念也在半个月前被彻底摧毁了。
罗兰的拒绝不仅仅是给反抗军们一个当头棒喝,更是直接让他们心中仅存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一直以来,他们都是一群纯粹的士兵,除了听从命令,恪守忠义,为国征战之外,他们的人生已经没有了其他可以追寻的东西。
然而在罗兰拒绝了他们的那一刻时起,那个原本坚持着他们走到现在的理想与信念也随之崩塌,取而代之的则是无尽的迷茫和无可是从,他们甚至不知道除了战斗之外,他们还能做什么,又可以做什么。
雷蒙德可是亲眼看到有好几个兄弟因为实在无法接受如此沉重的打击而精神崩溃,最终选择用最愚蠢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若非奥兰多公爵还具备一定的名望,再加上雷蒙德老爹的威压,恐怕这样的情况会不间断地发生,直至整个营地里的人全都死亡。
因此,为了摆脱目前的困境,奥兰多公爵才特地拍雷蒙德下山,去寻找罗兰,希望能够获得罗兰认可的同时,并愿意接纳他们。只要罗兰可以接受雷蒙德,那必然可以接受他们,如此一来,弟兄们也算是有了一个新的希望,起码不会再想不开选择自杀了。
可惜,雷蒙德失败了。
距离上次与罗兰见面已经过去整整七天了,七天时间,罗兰没有一次过来找雷蒙德,一次也没有。每次太阳升起时,雷蒙德都无比殷切的望向造船厂大门,等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直至日落西山,才无比失望的收回眼神,无奈的探口气。
而现在,雷蒙德感觉自己已经快要到极限了,随着天气越来越冷,若是在下一场大雪来临之前没能带着罗兰返回营地,恐怕未来等待他和反抗军的只有那绝望的深渊。
再一次的紧了紧身上仅剩的衣服,雷蒙德感觉脑袋有些昏昏的,视线也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冷的缘故,雷蒙德甚至已经感觉不到自己双脚的存在,只觉得自己的那双破鞋里面装的是两团冰疙瘩,冻得他整个人开始瑟瑟发抖。
“咕噜噜……咕噜噜……咕噜噜……”
“嘿嘿,看样子,相比起被活生生的冻死,我很有可能会先被饿死啊!唉!老天爷,饿死真的不适合我,要不您就发发善心,起码让我填饱了肚子在上路,让我做个饱死鬼好吗?”
然而,老天爷压根就没有听见雷蒙德请求。或者说,老天爷听见了,但是却不想搭理他。
似乎是已经感觉到了自己死期将至,雷蒙德反而感觉到了一阵轻松,之前的寒冷仿佛在一瞬间全部都离他远去,身子下面所躺的也不是令人感到难受的干草垛,而是柔软干净的chuang铺,无比的舒适,又无比的让人感到安心。
“啊!舒服,真是舒服啊,都不记得有多久这么舒服过了,这就是死亡吗?感觉也没什么可怕的嘛。只可惜肚子还是很饿,要是能在临死前吃一只烧鸡,就是让我认死神做爹我都愿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真的听到了雷蒙德的祈求,然后破天荒的大发了一次善心,就在雷蒙德即将闭上双眼,准备迎接无限黑暗的时候,一股迷人的香味顿时钻进了他的鼻子里,瞬间便将他早已被冻麻痹的嗅觉给唤醒了。
“这是……这是什么香味?这……这好像是……烧鸡的味道!?”
雷蒙德顿时睁开了双眼,整个人一下子从干草垛上跳了起来,放眼望去,只见远处有一个熟悉的声音正朝着他慢慢的走来,他的手上还拎着一个油纸布袋,那迷人的香味正是从那布袋里所传出来。
“烧……烧鸡!?”
只见雷蒙德tian了tian被冻得发紫的嘴唇,肚子里已经开始响起了著名的《波西米亚狂想曲》,整个人都开始不停地发抖,激动地心情让他那即将停止的血液又再一次的流淌,通过自己的心房,直接传递到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烧鸡啊!!!”
一声怪叫直达天际,雷蒙德犹如一只全力冲-刺的猎豹,急速朝着那人影冲了过去。来的人似乎也没预料到这种情况发生,直接被雷蒙德的这一嗓子吓得一哆嗦,差点儿连手里的东西都扔了出去。
但是雷蒙德才懒得管这些,此刻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了那油纸布袋上面,还未等那人反应过来,便径直的将那油纸布袋抢进了怀里。
“我靠!你他-妈-的吓鬼呢你!?”
在看清楚来人之后,罗兰这才收回了袖剑,然后脸上满是怪异的看着蹲在一旁狼吞虎咽的雷蒙德,悄悄地往后退了两步。
“你慢点儿吃你慢点儿吃……我的天老爷!用不着这么着急,这就是给你买的,放心,没人跟你抢。”
“好吃……好吃……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好吃……好吃……”
雷蒙德一边不停地将手里的鸡肉撕烂塞进了嘴里,一边鼓鼓囊囊的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眼眶里早已浸满了热泪,也不知是因为这美味的烧鸡,还是为了什么其他的事情。
很快,一整只烧鸡都被雷蒙德吃的是一干二净,就连鸡骨头都没放过,直接咬碎了塞进了肚子里。
“袋子里面还有一碗热汤,你也赶紧趁热喝了吧。”
听到这话,雷蒙德二话没说,直接将那碗用密封盒子装着的热汤从袋子里取出来,也不顾那滚烫的热量,一口气将整碗烫全都灌进了嘴里。
“呼!呼!烫死我了,烫死我了!”
“废话,那可是刚出锅的热汤,当然烫了。怎么样?味道如何?”
“好喝,太好喝了!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好喝的汤了。”
“那是当然的了,这可是我亲手熬的汤,花了我整整三个小时的时间呢,要是你敢说不好喝我就把你的舌头割掉,看看你的味觉是不是出了问题。”罗兰环保着双手,背靠在一根木桩上,站在那里一脸骄傲的说道。
“嘻嘻,可惜呀,我的味觉好着呢!而且你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如愿的割掉我的舌头了。”雷蒙德笑眯眯扭头看向了身后的罗兰,得意洋洋的说道。
“怎么?看你的样子是不是还想要发表一下感慨呀?”
“也没啥好感慨的,就是觉得,果然还是活着的好。”
“狗屁不通,活着当然好了,谁没事儿吃饱了撑的想死啊。”罗兰没好气的朝着眼前的雷蒙德撇了撇嘴,然后继续说道:“既然你已经吃饱了,那就让我们好好谈谈吧。”
“谈谈?你来找我不是因为想要雇佣我吗?”雷蒙德抓了抓脑袋,有些不解的问道。
“哼!你少拿这种破理由来糊弄我,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山上的那帮人派你来接近我的吧?想要看看能否让我回心转意,回去领导他们去完成什么复国大业,对吧?”
“嘿嘿,被你发现啦。”
雷蒙德有些不好意思的讪笑了两声,而罗兰也没打算继续嘲笑他,而是表情严肃的继续说道:“我也懒得跟你扯东扯西了,我就这么直接和你说了吧,我有一个计划,而想要完成这个计划我需要你的帮助,或者说是你和你身后的那帮奥斯陆帝国军人的帮助。为此我可以开出一个领你们绝对满意的加码,你意下如何?”
雷蒙德一下子愣住了,他进入了一个短暂的迟疑状态。原以为罗兰来找他是准备接纳他,同意让他跟随自己,可让雷蒙德没想到的是,罗兰确实对加入奥斯陆帝国反抗军表示了同意,但是加入的目的似乎是与自己设想的有些不同。
理论上来说,雷蒙德这次算是超额完成了任务,毕竟奥兰多公爵给他的任务内容仅仅只是接近罗兰,然后寻找机会对罗兰进行规劝,让他加入自己这边的阵营,然后领导反抗军继续对抗卑尔根公国,同时还能解决目前营地内战士们志气陷入低谷的困境。
但是罗兰却在此提出了一个交易的概念,也就是说罗兰恐怕依然不愿意领导奥斯陆帝国反抗军,宁可用交易的形式来换取雷蒙德等人的效力,这与奥兰多公爵的目标存在本质上的区别。
“我能先问两个问题吗?”
雷蒙德面色古怪的向罗兰问道。作为帝国反抗军所派出的代表,虽然他一向对帝国复兴的事业不感兴趣,但是他依然还是为营地里的那帮兄弟们负责,不能眼睁睁的从一个火坑里跳进另一个火坑。
“可以,你问吧。”
“首先,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一直以来,你给我的印象是那种拥有坚定信念的人,就像你之前在雪山上跟我说的,你又想要保护的东西,你不愿意破坏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可你现在却想要主动和我们进行接触,甚至不惜违背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你应该很清楚你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可你为什么又要这样做呢?我很不理解。”
这一次,轮到罗兰沉默了。正如雷蒙德所说的那样,罗兰想要的,一直以来都没有变过,那就是默默地守护艾莎,在她那段黑暗的童年里,给她带来一些温暖与希望。同时,罗兰也非常珍惜现在的幸福生活,那是他曾经渴望却不可求的,不用再杀戮,不用再背负无数的血债,不用再为了活下去而出卖自己的灵魂。
所以,罗兰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雷蒙德,他不知道该用何种语言来描述自己此刻的心境。罗兰唯一清楚的是,在自己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就已经无法回头了。
终于,罗兰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说道:“曾经我以为,只依靠我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就可以守护好我所珍视的一切。但是,我错了,而且错的很离谱。这个世界并不如我想的那样,它一样充满的肮脏与罪恶,或者说,只要是在这世间,只要这世界上还存在着光明,黑暗就永远存在,并且总有一天,会将光明吞噬殆尽。”
说到这里,罗兰的脑海里不禁再次想起之前阿杜娜王后对他的那番质问,一股夹杂着愤怒与无奈的心情再次占据了他的脑海,让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道痛苦的神色。
“有一个人跟我说过,我所谓的坚持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呵呵,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她说的没错,现在的我,想要保护一切根本就是痴人说梦,到时候非但不会保护好我想保护的,相反甚至会因此伤害到那些对我来说最为重要的人。”
“所以,我想改变,我想改变我目前所处的现状,我想要拥有力量,拥有可以对抗一切的力量。而你们,是目前对我来说最好的选择。”
雷蒙德没想到答案居然会是这样的,即使是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是他依旧被罗兰刚刚所释放出的气势给震撼到了。这是一个何等可怕的人,即使是像雷蒙德这样久经战场的强者,在面对罗兰的时候依旧忍不住生出了无力的念头。
在感受到刚才罗兰无意间所展现出的恐怖后,雷蒙德已经在心里认定,一旦眼前这个男人真的开始行动,在不久的未来,整个世界都会发生惊天动地的变化。而这个人,罗兰,也将为这个世界带来一阵可怕的腥风血雨。
不过,这不正是雷蒙德自己一直以来所追求的吗?雷蒙德再一次回想起与罗兰初见面的那一瞬间,以及在营地里再度相遇的场景,那种绝对的实力,毫无感情的杀戮,以及那夹带着尸山血海幻影的恐怖眼神,这才是雷蒙德所追求的目标啊,比起什么帝国的复兴,正义与荣耀什么的虚假理由,只有罗兰的身影才是自己所梦寐以求的。
虽然内心的激动已如翻江倒海一般,但是雷蒙德还是强装了镇定,继续开口问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直接用复兴奥斯陆这个理由呢?我相信,只要你说出这个口号,无论是奥兰多公爵还是其他人,都会死心塌地的跟随你,为你卖命。为什么你宁可选择另外一种麻烦的方式去要求他们的效力,却不用这种最简单的方法来获取他们的信任呢。”
或许雷蒙德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在刚才的那番话里,他已经在无意间将自己和反抗军里的所有人区分开了。不过罗兰也没有在意雷蒙德话语中的语病,反而轻轻一笑,随后说道:“我也想过啊,不过,就是因为我慎重考虑过了以后,才决定不用这个方法。”
“为什么?明明这个方法才是最简单,最有效的呀?”
“因为我不愿意这样做。我也不妨告诉你,我的确是想用帮助奥斯陆复国来作为我交易筹码,但这并不意味这就愿意用这个荒唐的理由去欺骗一帮心存信念的人。我虽然没和你们接触几次,对你们也不是很了解,但我可以感受到,反抗军里的那些人都是值得尊敬的人。既然如此,我又如何去欺骗那些拥有坚持与荣耀的光荣战士们呢?别说我做不到,就是我能做到,也绝对不会去做。”
“我可以在这里向你表明我的观点。帮助奥斯陆复国是我与你们交易的唯一筹码,你们愿意接受也好不愿意接受也罢,总之我是绝对不会借着这个名义,去欺骗你们为我卖命。未来如果有一天我违背了我的承诺,没能成功让奥斯陆复国,你们尽管离开就是,我也绝不会阻拦。而且就算是我成功完成了我的承诺,让奥斯陆复国,我也绝对不会继承奥斯陆的王位,因为它并非是我的目标,只是我在通往目标道路上的一件武器,仅此而已。”
罗兰的话音刚落,雷蒙德整个人立刻像是劫后余生一般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然后微笑的对着罗兰坚定地说道:“你不用再说了,我加入。”
“是吗?太好了,感激不尽。“
”既然如此,那么就还剩下奥兰多公爵那帮人,现在你就跟我一起上山吧,有你的劝解,我想他们应该也能理解我的想法。”
“不不不不不!你误会了。”雷蒙德连忙挥舞着双手,然后对着罗兰一脸疑惑的表情继续笑着说道:“我说的是我加入,不是我们,我仅代表我一个人。我雷蒙德,选择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