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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统领,尹将军可是好大一顿脾气啊,吓得张某赶快出来寻你,原来统领却在此地快活。”张穆欠身进了营帐,把正欲无礼于荷衣的徐统领搀了起来,并未理睬倒在一旁的荷衣。
“尹将军说了,再有迟一些集合的士兵,一律按军令惩治,张某可算是寻着统领了,哎呀……”
士兵们的脸色变得铁青,徐统领哆嗦着收拾了一下,连连道谢:“有劳张参谋了,小的这就去请罪。”说罢便带着士兵飞奔出营,跟随尹子琦的帐前侍卫向中军帐赶去。
张穆仍然立在原地。
眼前的妇人伏在地上,眼角微微泛红,手还哆嗦个不停,裙边也溅上了泥巴。一双美目中噙满泪水,躲避着不敢看自己。
张穆的心中涌起怜惜,但他深知肩负密使,不能多做无用之事。转身正欲离开,却看到隐忍许久的荷衣终是落下两行清泪。
张穆叹了口气。
他屈身上前,轻轻扶起荷衣。
荷衣颤抖个不停,连道谢也忘了。
张穆看着她惨白的脸,心中隐隐作痛,这也不知是何处的良民百姓,被叛军掳至军中。想到叛军,他的眼神又变得狠决。待到荷衣站稳后,他稍一点头,转身便要离开。
“张大人!”荷衣声音中还带着哭腔,唤住了他。
张穆的出现无疑让她方才已经死掉的心重新挣扎起来。她放下了疑虑,反正如今看来生活已无希望,倒不如——
“张大人留心,副帅帐前看守怀疑张大人是内应。”
张穆的脸色风云突变,只一秒,他恢复了常态。
张穆笑着对荷衣嘘了嘘,说道:
“张某在这谢过娘子了,娘子也请留心。”
说罢,张穆便头也不回地走出营帐。
荷衣背后出了一身冷汗,这甚至比她面对那群士兵时还要令人心惊。她握紧的拳头舒展开来,拿起一杯水,却因手还拿不稳东西而晃的到处都是。
她开始后怕了,若张参谋果真是叛军心腹,只需唤过副帅营前士兵一问,她听到军中机密的事情也就同时暴露。到那时,士兵除掉她,就如除掉帐外野草。
但张参谋……
她愣愣地坐着。
张穆再次赶到尹子琦帐前时,徐统领和一众士兵还在挨骂。尹子琦见到张穆也只是微一涵头。
“将军,莫怪徐统领了,张某听说今日攻城久攻不下,许是军士们连日作战,太过疲乏。将军虽然军务繁忙,也请务必体恤啊。”
徐统领等一众士兵感激地望着张穆。
哪知尹子琦言语之间又发怒道:“疲乏?调戏女人倒有精力了?今日不罚你们,等晋王大驾一到,难不成是来看我管出你们一群废物的?”
张穆俯身道:“将军息怒。”
尹子琦皱紧眉头看着底下喏喏的士兵,一拍案头道:“罢了,如今攻城用人之际,就留着你们,但不许再到前营晃荡,到后面收拾粮草去吧。”
“谢将军开恩。”徐统领领着一众士兵拜谢了尹子琦,又冲张穆点头哈腰,然后仓皇退出了中军帐。
尹子琦在帐中坐定,半晌方才开口问:“张参谋,此次攻城损失不小,若依你看,有收获吗?”
这是一个难答的问题。
“张某以为攻的好。”
“哦?”尹子琦颇为意外地向前探了探身子。
“我军与这睢阳城中军,一为活泉,一为死水,动则活泉愈活,死水只能隅于其中,很难再起波澜。大人眼下看,明明我军占优,打了几仗折损了士兵,似有些吃亏。但城内也并非毫发无伤,疲于与外敌交战,军备粮草需要大量地供给不说,城内的管制也相对松懈下来。若是,大人能抓住此次机会,令他城内自行……”
“哈哈哈哈哈!”张穆话没说完,尹子琦便笑了出来。张穆心惊,面上却装出难为情的样子问道:
“张某愚昧,莫非是说了什么惹将军发笑的话吗。”
“没有!张参谋所言极是,不过张参谋想错了一件事。”尹子琦竖起一根指头,“张参谋应该有很久都没回过睢阳了,不太了解吧。现在睢阳无论士兵将领,还是百姓,都与主帅张巡一条心,越是刺激他们,怕越是反而助长他们的守势。”
“张某身为参谋,却无知失言至此,实在惭愧。”张穆躬身作揖,面若冰霜。
“哈哈哈,张参谋不必惭愧,倒是张参谋有一句话说的好,我军如活泉而守军如死水,这点损失还是可以接受的,至于旁的,不知者不怪嘛!”
“将军海涵。”张穆不好意思地笑着说。
他当然知道睢阳军民一心。
但尹子琦为何也会如此了解?
回自己军帐的路上,张穆一直在思考,脑中已有一个成形的想法,但缺乏证据。
回到帐中,他径直走到案前,取来纸笔,沉吟片刻,便提笔要写。
余光瞟见帐中角落立着的人影时,张穆的额角渗出两滴汗珠。
他缓缓的抬头,在帐中昏暗的烛光下,荷衣秀丽而又带着不安神情的脸映入他的眼帘。
张穆暗自舒了一口气。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笔,起身向荷衣走去:“娘子怎么无声无息的,像只猫儿似的。”
荷衣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来的,她嘴唇微微颤抖着问道:“张大人见谅,今天荷衣说与张大人的事,张大人还记得吗?”
张穆盯住荷衣的眼睛:“张某记性不好,似是忘记了。”
荷衣继续说下去:“张大人,副帅营前守卫怀疑大人是睢阳城来的内应!”
张穆笑了笑:“哦?”
荷衣几乎是咬着牙说道:“荷衣还没说完,关于睢阳,还有一事。”
张穆脸上的表情已经收敛,但仍带着淡淡笑意。他继续上前了一步,几乎贴在荷衣身前,轻声问:
“还有何事?”
“大人先,告诉我,大人,是睢阳城的内应吗?”荷衣磕磕绊绊地吐着字,她的掌心中窝了一手的汗。
张穆看了看荷衣微微泛红的眼眶和身上破旧的衣裳。他面不改色,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是,我是睢阳城的内应。”
荷衣惊讶地抬头。
心中的狂喜如海啸般涌上脸颊,又漫到了眼眶,刚刚还泛红的眼眶此时已充盈着泪水。她张了张嘴,最终也没发出声音。
“娘子,还有何事没有告诉张某?”张穆用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道。
荷衣哽咽着擦掉渗出来的泪水,对张穆说:“荷衣那日在军帐中,听闻副帅营下的两个守卫说,怀疑大人是内应,另一个却说,若张大人果真是内应,睢阳城中也有人,张大人的事也会被尹将军所掌握。”
“这样啊。”张穆若有所思地掏出一条手帕,“娘子真是帮了张某大忙了,张某在这里谢过娘子大恩,娘子不嫌弃的话请用。”
“张大人不用客气,我也只是……”荷衣接过手帕,擦净了脸上的泪水。
下一秒,她的手僵在半空,手帕掉在了地上。
“不过张某注定是不得好死的人,所以还请娘子见谅。”张穆附在荷衣耳旁说。
荷衣向下方看去。
冰凉的短刀抵在她的脖颈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