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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武欢来找自己,方往束并不意外。
他和武欢一边聊天,一边漫步在秦府阴凉处,两个人都有点冷,可谁也不率先提出来。
等到武欢结束了与方往束的秘密会谈,重新踏上去往庾夷阁的道路后,她才发觉脚下一窝冰凉的汗水湿透了鞋子。
来到门房尤元的住处,武欢听到了心爱的猫轻柔的叫声。她突然想起陈维邕了。
排除心中的杂念,武欢叩了叩门。
“武欢姑娘,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尤元正在喂猫,闻声擦手开门,“天还亮着,你不去照顾小姐吗?”
“小姐好好的,要我照顾什么?”
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生硬后,武欢改口:“月末眼看就要到了,小姐和陈总管有许多事情要谈。我老是凑到那里去有些不太合适。”
“武欢姑娘这是在说什么丧气话吗?”尤元苦笑着说,“谁不知道你是小姐最疼的人,总管最亲近的——”
想起近日的流言,尤元将话咽了回去,他转身抱起小猫,交给武欢:“它的腿还没好全,若是武欢姑娘近来得闲,就带它在屋里玩耍,别又放它出去,省得再碰上有些个歹毒心肠。”
武欢想起嚣张跋扈的两个小厮,厌恶地皱眉:“他们俩还在帮着烧火?”
“说是帮忙,实际上可会偷懒呢,”尤元挽起袖子,“因为是秦公子带来的人,我们也不好批评,只能任着他们。可他们两个偷着懒,还经常偷到我这里来,看着膈应。”
“来庾夷阁?”武欢抚摸小猫脑袋上的绒毛。
“是啊,不过他们只是来说话,我就没赶他们走。”
尤元有些难为情。他怕武欢误会他胆小。
“说个话还要特意来庾夷阁做什么?按他们的懒法,走着不累吗?”武欢有些好笑。
“不,他们是来找明婆婆说话的。”尤元收拾了一下装猫食的小碟。回头却看见武欢面色一变。
“明婆婆住在庾夷阁?”
“是啊,”尤元同样有些惊讶,“明婆婆有些痴了以后,就常在庾夷阁打扫,偶尔跑到灶房等地闹事,大家也都习惯了,等她折腾够了再给她送回来。一个上了年纪的痴人也怪可怜,没人愿意花时间跟她说些不知所谓的话。这两个蠢才去了闹点声响滑稽逗她开心,换而言之也是好事。”
武欢放下手中猫咪,看着它伸出打理整洁的小爪扒自己的衣角,半晌才说:
“尤元,我能进庾夷阁看看吗?”
“姑娘什么话,我还能拦你不成?”尤元笑开了,他将猫咪抱过来开心地逗弄了一会儿又问,“庾夷阁比较封闭,光线也暗,要不然我为姑娘掌灯一道去参观?”
武欢谢过了他的好意,但还是坚持一个人进去:“尤元小兄弟照顾好我的猫就行,我转一圈就出来了。”
武欢迫切地想要去见的并非是庾夷阁,而是明婆婆。
李夫人和秦公子找过武欢,开门见山地问她是不是秦老爷寄放在别处抚养的骨血。
武欢为这件事情心惊不已。
她不但心惊他们的问题,也心惊自己缺口般的记忆。她只记得破旧草屋和拮据的母亲,从不记得有谁跟她讲过自己是秦老爷的骨肉。
可现在一想,在家生活的十年,她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偏偏秦老爷巧之又巧将自己从贫困中领了出来。
武欢心情复杂。
一直以下人自居的武欢体会到了凌驾于欣喜之上的恐惧。她不知所措,这才想起方往束很早以前曾经问过她:不是作为服侍秦小姐的人,而是自己成为主人呢?
方往束显然已经知道了什么。武欢将不情愿放在一边,在来尤元住处接猫之前第一次为私事主动拜访方往束。
方往束成竹在胸的笑容让武欢心里不适。
她与方往束在阴凉处对话。
“不知方公子可曾记得曾对武欢说过,作为主人一事。”
“不记得。”
“假如一定得留在秦府,但不是作为服侍秦小姐的人,而是作为主人。”
“不记得。”
“方公子!”
方往束成竹在胸的笑容让武欢濒临崩溃。
最后方往束还是向武欢致歉了,但不是为言语上的戏耍,而是为了他私自调查武欢家人一事。
“你去见了我母亲?”
“和蔼有礼的夫人。”
“我家境贫寒,母亲也称不上夫人。”
“若为秦老爷诞下骨肉,那夫人便是夫人。”
“我母亲和你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说。”
“那你还——”
“夫人对我笑了一下。”
武欢无言。她终于是明白了方往束近日和自己套近乎的原因,也明白了李夫人为何对自己紧张的原因。
秦老爷与秦夫人双双亡故,眼下只要是秦老爷的骨肉,对所有人来说就是抢手的宝贝。
武欢情不自禁地问了出来:
“你就那么想要秦府?”
她不但想问方往束,还想问李夫人,想问秦公子,想问所有将目光锁死在秦府的人。
包括问她自己。
武欢的恐惧背靠着武欢的欣喜。她唾弃从良心中钻出的贪心,可又不能痛下狠手将它扼死。
方往束成竹在胸的笑容让武欢心中尘埃乱舞。
如果早上五年告诉自己,你有可能是秦老爷的骨肉,此时的笑容会挂在自己的脸上吗?
她踏入昏暗的庾夷阁。明婆婆不知身在何处。毫无章法的香气混杂着扑面而来。
武欢掩住口鼻继续前行。
她还有最后一丝希望,如果方往束和李夫人不谋而合,都在唬自己。一切只是为了让秦府心慌意乱的骗局,那么武欢会想方设法地出局,绝不烦扰那位遍体磨痕,一身花香的小姐。
贪心既然出生,便让它安睡在胸膛之中。只要跳动的是良心就够了。
武欢深入幽暗的庾夷阁同时,秦邯庭久违地推门走出房间,与李夫人和秦还义见面。
“伯母。”
秦邯庭喊到。箭笄稳稳地插在她的头上。
“邯庭。”
李夫人回应。她挑不出秦邯庭的毛病。
林安杨跟在秦还义身边,盯着秦邯庭长久不见日光的苍白手背看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什么,回望古柏。
奇怪的是,刘祁延并不在。
“府中关于邯庭与陈总管的传言我听得都厌了,”李夫人不打算和秦邯庭一同回房,直直地站在原地问,“邯庭,和伯母说实话,你真的要和陈维邕成亲吗?”
秦邯庭感觉阳光有些刺眼。
“不。”秦邯庭直截了当地回答。
林安杨低着头。心中恰似冰窟。
但下一刻,他便清楚地听到冰融化的声音。
秦邯庭用清晰的声音宣布:
“月末我会宣布总掌秦府事务的人,也就是丧期过后与我成亲的人。”
“怎么你一人决定了?”李夫人还没来得及说话,秦还义已经上前一步厉声问。他不耐烦和这个整日披麻戴孝的小姑娘再做纠缠,更不想去娶不知是不是秦老爷血脉的武欢。
从小执拗顽固的他,只想要秦府。
“邯庭,这种事情应该与长辈商议一下,你一个小姑娘自作主张,难免会有失周全。”李夫人沉住气说。
不过老实说,她也没想到秦邯庭会突然宣布这样令人惊诧的决定。
林安杨的胸膛中扫尽冰碴,换上擂动的战鼓。他微笑着说:“夫人公子莫怪小姐,秦府如今以小姐为尊,她的决定无人能够介入。”
多日相处下来,这对母子罕见地很少挑林安杨麻烦。此时秦还义听闻林安杨的反驳,也只是微微皱眉说:“怎么,我家与秦府可是实打实的血亲关系,难道说的话还没有下人有用吗?”
“小的不敢替小姐做主。”林安杨忙笑着后退。
秦邯庭看了一眼林安杨,又说:“伯母和堂弟安心等待,月末自然见分晓,林安杨继续招待伯母,务必尽心。”
林安杨心满意足地点头。
在送李夫人和秦还义回下榻处的路上,林安杨张扬地抬头。
他望着天,没有忘记陈骏臻对自己的叮嘱。
自己想要什么,当然要亲自去取。
世间宝物遍地,林安杨偏偏眼馋香喷喷的秦府。表哥陈维邕虽在府里风生水起,但终究是个下人。他要攀着表哥的肩膀向上,将秦府纳入自己囊中。这就是他的野心。
他家道没落,虽不至于流落街头,可固守一亩三分地也难见出头之日。难得陈维邕在秦府一直做到总管,林安杨本想拜托他向秦老爷引荐自己,却没想到秦府办起了大丧事。
他的懊丧很快被眼红盖了过去,若是能趁虚打入秦府,在府里的新主根基不稳的情况下动作,凭借自己的能力终会将这个香饽饽吃掉。林安杨决定就从下人做起,他不讨厌攀爬的过程。
为此他拜托陈骏臻,顺从陈维邕,乃至于当自己最不喜欢当的老好人。只为秦邯庭的宣布来临。
林安杨升起一股过关斩将的快感。
陈维邕也好,秦还义方往束也罢,尽快将名字报出来,林安杨迫不及待要施展拳脚了。
但他想起秦邯庭的眼神,浑身热血凝结了半边。
秦小姐,你会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