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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这样一位光看面相就能想象其不幸的少年,黄子珮实在无法开口告诉他,他的屋子里藏了两个小偷。他考虑了一下,扭扭捏捏地回答:“呃,有饭吗?”
说完之后,黄子珮就狠狠地咬了自己的牙床一下,这是哪里来的要饭的,从承德长途跋涉来到这个村庄里跟一个孩子要饭。
“有。”
黄子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犹犹豫豫地看了看身后,确认没有人看着他以后,才捂着胸口的银钗进了这少年的家门。
虽然黄子珮此行的目的就是来进行一些财力上的帮助,可他真的没有想到一户人家能够贫穷到这种程度。他小心翼翼地走过那些看上去摇摇欲坠的家具,来到屋子中央的木桌。坐下的时候,黄子珮还趔趄了一下,唬得他连忙伸脚支撑,却没想到一脚踩到了那少年的脚上。
“对不住,对不住。”黄子珮脸色通红地起身。那名少年却无动于衷,仿佛没有痛感一般转过去为黄子珮乘粥。见他没有追究,黄子珮也不好再像个螳螂一般支棱双手撑在原地,他坐下老实地等待。
饭上来了,是一些白薯干和一碗稀得像水的粥,黄子珮端起碗喝粥的时候,还因为不小心划到了嘴,碗边已经呲了,锋利无比。
饭的味道当然不好,尤其是相比于黄子珮从小吃到大的食物。但黄子珮实在是太饿了,所以眉头都不皱就全部吃光了。那少年站在一旁看着。他从开门起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安静地吓人。正因如此,黄子珮愈发肯定刚刚那两个青年只不过是借着这少年的家躲藏,和他本人并没有一点关系。
可是等黄子珮放下饭碗擦嘴时,那两个青年就那样大剌剌地走了出来,搭着少年的肩膀和黄子珮打招呼。少年既没有回应,也没有躲闪,像个木桩子。
“请快些把我的行李还给我,”黄子珮勉强还能保持礼貌。不过肚子填饱之后,他对于这三个孩子的关系的好奇已经凌驾于其他问题之上了,“有事情需要办。”
站在最远处的青年嘴唇上已经冒出了青色的小胡茬,看样子,他是三人中比较年长的那一个。在黄子珮温和地提出他的要求时,那青年仔细,甚至有些无礼地观察黄子珮,等他把话说完以后,那青年紧接着开口:“您是哪儿来的少爷?”
尽是些没法接的话茬。黄子珮在考虑要不要说实话,将自己的的真实来历告诉面前的青年。毕竟前不久他还是害得自己又累又饿的恶作剧主使之一。他不能确定面前的人到底安没安好心。但,人家毕竟请了自己一顿饭,可他完全可以去刚刚的酒肆大吃一顿...黄子珮开始佩服起妻子的先见,真应该带个帮手来。
“我是从承德府来的,不是什么少爷,只是个普通木匠——”黄子珮决定说一半真话,一半假话。
“您看您的手腕,大哥,”夹在年长大哥与少年中间的高瘦青年大声嚷嚷,“单就这镯子就可以将普通木匠雇下了吧,我们这儿虽然穷,但还是有识货人的。”
黄子珮的脸微微发红。最年长的青年看了,笑着制止了弟弟不留情的玩笑:“好了,郑冰,捉摸也该适可而止。”
紧接着他就向黄子珮介绍了自己,他名为郑郄,与郑冰是一对相差两岁的兄弟。
“这个,”郑郄指了指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少年,“他是隔壁的毋婆婆捡来的小孩,一直放在我们这边养着。他叫莲子。”
听到“捡来的小孩”时,黄子珮本来想示意郑郄不用直说,但他还是毫不躲藏地说出来了。黄子珮偷偷去看莲子的脸,他依旧维持着他冷酷的表情。
“等着,我去拿您的包袱,”郑冰轻巧地一转身,从兄弟俩肩膀处轻巧地转了出去,“平日里太无聊了些,拿您找乐子真是抱歉。”黄子珮咧着嘴笑了笑。
“可是承德的少爷...木匠,来我们这儿又有什么事呢?”郑郄回头问,“还有,方便告诉我们您的名字吗。”
“我叫黄子珮,”谈到自己要做的事,黄子珮来了精神,“我来这里是为了捐社田的。”
抱着黄子珮的包袱走进屋的郑冰听到这句话愣住了,正撑着莲子肩膀的郑郄也愣住了,就连一直面无表情的莲子都微微张了张嘴。
“但是,您捐社田...”郑冰的嘴巴有些不利索,“您捐社田,为什么要亲自到访呢?”
黄子珮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只是想亲自到这里看一看。”
郑冰和郑郄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倒是莲子,罕见地开口了:“捐完社田,社学就会开了?”
“是啊,等筹集了一定的善款,将社学做大以后,你们还可以放商生息,自己就能解决自己的...等等,你们的社学还没有开?”
郑冰耸了耸肩膀:“大哥,您看今年这个糟天气,村人自己管自己都吃力,县里又急着防御冬天即将来临的大寒,谁还有心思去管什么社学...”
黄子珮接过郑冰递来的包袱,抱着它坐在咯吱作响的椅子上发了半天的呆。
“那么,我的社田捐给谁呢...”他喃喃自语,舒展了一下早已酸疼的没有办法的双腿,突然记起了不久前的事。
“不对啊,我到村子里之前,曾看到去往丰宁县的路上有背着书的生员,难道不是去社学的吗?”
“那都是个人修建的书院,”郑郄关好房门,“虽然对于修建者来说,盖几间房子并不怎么困难,但对于入学者来说可就不容易了,那个私人书院学额固定,没有什么关系很难入学。为了读书反而闹出更多的事端。”
黄子珮听出了郑郄话中的不自然,一般来说他是听不出来的,但郑郄并没有采取委婉些的语气陈述。
“是莲子在读书吗?”黄子珮觉得气氛有些不好,急忙和蔼地拉过莲子的手,将他带到面前,“看你的年纪,正当读书呢。”
“没有,在毋婆婆那边帮忙。”莲子任由黄子珮拉着手,像结了冰一样僵硬。
三人这样有一茬没一茬地聊天,莲子在旁边听着。黄子珮渐渐感觉到了心慌,他觉得自己热情地抱了这个略显沉重的包袱跑来这里,有可能落得个铩羽而归的结果。别说捐社田了,这里连个正儿八经的社学都还没有建起来。黄子珮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
一阵狂风呼啸而过,窗户剧烈震动。三人默契地停嘴,静静地听。
“今年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