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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剩了一块石头?”
“怎么了?”余氏惊讶地问,她只不过和黄子珮随口提了一句他带回来的行李,黄子珮便从病床上蹦了起来,摇晃着冲到余氏身旁看着地上的包裹布和横在稻草中的石头。
“怎么,你自己背了块石头来,倒在这惊讶上了?”余氏有些好笑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可是...”黄子珮茫然无措地盯着地上的一堆杂乱无章的幸存行李,脑袋有点没转过来。这是什么意思,他背着这块石头下了山,搭了车,一直回了承德?
黄子珮终于是想到了那笑得像花似的郑氏兄弟。怎么可能呢,他们不是招待了自己吃饭,还和自己聊了那么长时间...
不过黄子珮意识到了自己似乎又犯了单纯的老毛病,最开始将自己的包抢走的那两个淘气的小流氓难道不是他们兄弟俩吗?那时他们藏在小丘后面,一跑起来扬起满路的尘土,看上去不像是正经人家的小孩,倒像是两个流氓。
黄子珮赶快摇了摇脑袋,将这些气头上的想法甩走。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先说出来比较好。要不然本就不满的父母不知道要发多大的火呢。
“怎么,你是不是身体还不舒服?”余氏担心地坐在黄子珮身旁,帮他整理了一下衣服,“你发热的时候汗出得可真厉害,大夫和我都不敢离开一步。”
黄子珮看着妻子有些发青的眼底,更加坚定保留这个秘密。他拉着余氏的手带她来到床边,突然又记起这是自己缠绵病榻时睡的被褥,不能让身体健康的妻子在上边休息。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站久了头还有些发昏。想多了事情就更别提了。余氏见他光拉着自己的手,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不由得笑了出声。
“行了,你躺着休息吧,”余氏扶着黄子珮在床边坐下,“还病着呢,怎么老想着谦让?我看哪,你是不是忘记了自己是去村子里捐社田的?还以为钱被人拿了呢?”
“啊...对,对,”黄子珮拍着脑袋,“瞧我,总是这样,给别人添麻烦了。”
“怎么样,那里的社学办的还好吗?和我府治下的县城社学比呢?”余氏急忙询问。丈夫此行遭了这么多的罪,就是为了一个社学,余氏自然要听一听黄子珮的经历了。
“呃,还算是可以,”黄子珮含糊地答到,“但,你也知道,他们那边还是比不了咱们这富裕,社学的规模自然也不大。我觉得他们缺的大概不是社田,而是周边地区官府的支持,如果单凭我们几个做生意的,大概很难养得起他们...”
“你的脸怎么这样红,不会又发热了吧,”余氏急忙帮他铺平身下的褥子,“快躺着说,我去给你拿一条帕子。”
等妻子离开后,黄子珮才得空好好整理了一下事情的始末。碰过这个包袱的人确确实实只有他自己和郑氏兄弟二人,如果不是自己白日梦游将钱丢掉,那么一定是那两兄弟拿的。但是...
黄子珮很懊恼。自己怎么总是这样?刚刚安慰妻子的话没有说错,自己的确是常常给家人带去麻烦。怪完了自己,黄子珮又开始认真思考那怪异的一家子。他自认为是个很随和的人,平常也没有什么脾气,但这回郑氏兄弟确实把自己惹恼了。就好比自己不但一副热心肠,被他们耍弄还不说,连钱都一块给掳走了。黄子珮想起分别时两兄弟大笑的样子,越发愤懑。
他头上的汗越出越多,肚子就跟那天空腹赶路时一样难受。黄子珮不得不闭紧了眼睛,勒令自己睡上一会儿,可是羞愧难堪和愤怒搅得他心绪不宁。
“你还好吗?”余氏换了浸湿的帕子走进屋,发现黄子珮像是到家第二天时那样满脸通红,满头大汗,吓得捧着帕子跑到床前。
“不,我没什...”黄子珮口干舌燥,不再说下去。他蛰伏许久的自尊心告诉他,应该再去一趟那个村庄,把顽皮的小子们带到面前好好询问一番。不是他贪那些钱,左右也是要把钱捐给村庄的,但是他们也未免太过分了些。这样想着,黄子珮愈发觉得有必要将社学尽快办起来。
莲子。
正敷着温水浸过的帕子的黄子珮突然清醒过来,怎么,那两个人骗了自己,莲子知道吗?他可是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过,沉默地站在旁边待了一下午。难不成,他也是欺骗自己的人?
余氏惊讶地发现黄子珮的汗流干了,脸色也冷静地变白了,还以为他的病情出现了什么突变。她放下手上的铜盆,慌张地出门去请大夫了。
黄子珮还在思考,莲子只是个孩子,他怎么会骗人呢。他和自己说话的时候那么冷静,甚至有些冷漠。难不成心里正在为两个哥哥在屋后捉弄自己哈哈大笑吗?
晕晕乎乎的,黄子珮又睡过去了,一处被角没有掖好,他裸露的手臂上一滴汗都没有,凉得好像那天滦河周围的冷气。热心肠黄子珮逐渐体会并发现,自己受了一次奇耻大辱。
“大夫,快快,看看他,”余氏带着大夫进了屋,直奔黄子珮的床头。黄子珮任着他们折腾起身,把脉,检查。他得想个好理由,该怎样才能说服父母甚至妻子——黄子珮明白,经过了这次闹病,余氏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他去了。但他若是想要把人教育了顺便把钱要回来,就必须要一个人去。毕竟家里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件事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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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子珮的病一直到苏醒后五日才好全。但当他能够精力充沛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吃饭睡觉全不耽误的时候,他已经对外出去那个村庄的事情基本失去了希望。
暴雪来了。
承德府的雪积得很厚,黄子珮试着出去走了几步,院里暄软的雪一下子没到了他的小腿处。房檐上也在落雪,冰柱成排地守在墙边。
亏得现在站在雪里的人是黄子珮,才能仍旧存有欣赏雪景的闲情,如果是碰上了别人,此时一定急得跳脚了。照这个情况看,黄子珮的那些钱得等到明年才能再做考虑。
“快进来吧,”余氏在这么厚的雪上行走还有些困难,就派了个小厮过去把黄子珮接了回来,“风雪才停了多一会儿,你的病才好了多一阵子,就这样不小心。”
黄子珮笑了笑,来到妻子身边。他的心里仍然卡着那个没有解决的事情,但眼下,还是先听妻子的话吧。
“少夫人说的是,”小厮在一旁搭话,“今年这儿雪真大,不过还有比咱们这儿下的还大的地方哪,滦河那边已经发了雪灾,听说死了不少人...”
“作孽啊,对了,你捐社田的地方——”余氏的话还没有说完,她看向丈夫的脸,发现他已经面如土色了,“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没什么。”黄子珮连连摇头,“没什么。”
由于黄子珮的这场大病需要尤为严密的看护照应,所以这些天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待在小屋中。今天是他搬回大卧房的日子,入夜以后,家中的侍从们就张罗着帮这位少爷搬家,余氏待在正堂与老夫人喝了两盏茶,就上小房间去看望黄子珮,她怕他身体还没好全,搬来搬去的又累着。
可是余氏到了门口,对着敞开的雕花木门看了许久,也没有见到黄子珮的人影。她又进屋找了一圈,还是一无所获。
“少夫人,”不知什么时候,两个小丫鬟跟上了余氏,其中一个很没底气地汇报,“少爷似是带了钱,从后门跑掉了。”
余氏几乎没有机会追究黄子珮跑掉的理由,她觉得荒唐透顶,厉声询问道:“那你们为什么不拦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