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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又是绵绵细雨,城内的青砖路遇水都变成了墨绿色,马车驶过,溅起一串串水珠。
偶尔有行人经过,看着跪在海府门口的母女二人,指指点点,不知在议论着什么。
海府大门紧闭,那庄严的朱色大门,彰显着府内的贵气,却将血脉亲情狠心隔开。
府内,一位家丁扒着门缝儿瞧了一眼,便返回去禀报。
“大老爷,大夫人,四小姐还在门外跪着......”
他口中的四小姐便是黎母,海明君。
堂内的海大老爷海公权面色凝重,一旁的海夫人沐如涓用手抚着他的胸口,似是在帮他平复怒气。
海夫人听到家丁称呼那辱没家门之人为四小姐,正待发火,便听到门外传来了怒气冲冲的说话声。
“让她跪,祖母都被她气死了,她还回来作甚?”
说话间,一位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走进屋内,家丁忙行礼道:“五小姐!”
这位便是海府唯一还未出嫁的女儿海明湘,虽是庶出,但她是海老爷的小女儿,自小便深得宠爱。
“父亲,母亲,她不配当湘儿的姐姐,若不是她出逃,祖母怎会郁郁而终,父亲又怎需给水家赔礼道歉,她想走就走,想回就回,莫不是认定了父亲心软便欺负不成?”
海明湘自小亦伴在祖母左右,旁人都宠着她,但唯独祖母偏爱四姐姐海明君,自她出走后,祖母一日比一日消沉,未到三年便去世了。
但最让她生气的并不是此事,而是因为海明君影响了海家与水家的关系。如今,她喜欢水家的六公子,父亲明里暗里已经多番暗示,水家却迟迟没有动静,她如何能不气......
“湘儿说的在理,老爷,她已嫁为人妇,便不是我们海家的人了。若说没有十年前那事儿,也算是她回家醒亲,但她做出那等丢脸之事儿,便也怪不得我们心狠。”一旁的海夫人亦跟着帮衬。
“待我出去训斥她一番,将她赶走!”海明湘说着便转身,要去赶人。
“回来......明湘,你莫要到门前去抛头露面,门外母女,派下人打发了便是。”
海老爷心中本就有怒火,只是念及血脉,心有不忍,被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那点不忍也被湮灭了。
此时,海府大门外,黎潇低头望向母亲膝盖,今日的细雨似是不打算停了,他们虽穿着笠衣,但跪在地上,下半身早已湿透。
“母亲,我们为何一定要进去?”
“我们要去见你外曾祖母。”
“可是,他们不愿见我们。”
“母亲当年惹家人生气,是该挨罚,只是连累你同我一道受罚了。”
“女儿不怕受罚,但是担心您的腿......”
“母亲无碍......”
突然,海府大门开了,黎母欣喜抬头,却只见两位家丁走出来,摆手示意要驱赶她们母女。黎母赶忙紧抱女儿,也不起身,神情坚定,似是即便挨打亦不会离去。
见这情形,家丁们也不敢真出手打这位四小姐,便又匆匆回去了,不一会儿,拿出一封信件递与黎母。
黎母瞧见这便是她曾给祖母写的信件,匆匆打开。
原以为是祖母终于答复,却看到短短五个字“祖母已亡故”。
她如遭到晴天霹雳,汹涌的气血直顶喉头,一口喷了出来,晕了过去。
“母亲......”海府大门外只余黎潇的哭喊声。
门内,海明湘侧身往回走,轻声笑了出来。
客栈内,将母亲安置在床榻上后,黎潇坐在床边轻声哭泣。
方才,医师们都说,母亲咯血已不只一两日,加上今日的气血攻心,只怕时日无多。
自己日日陪在母亲身边,却未曾察觉。那日女仙人的一击,自己尚且吐出一口鲜血,母亲挡在她前面,受的伤又怎能比她轻?
黎潇紧握着母亲的手,自责不已,感受到母亲的手指微动,她赶忙擦掉泪水。
瞧见母亲已经醒过来,她将头俯在母亲身前,轻声喊:“母亲......”
黎母并未回应,祖母亡故的消息似是将她的心神击垮,她眼神空洞,静静地流泪,没有任何言语。
甲汀推开门,将刚煎好的药端进来。
黎潇又擦了一把眼泪,咬牙用尽全力将母亲扶起,接过药碗,用小勺喂药。
黎母似是没有看到药,一动不动。
“母亲......您喝点药......”见到母亲嘴巴紧闭,黎潇忍着泪,带着哭腔道。
连喊了几声,黎母似是终于听到了女儿的声音,抬起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黎潇的头,张开嘴巴喝药,可每喝一口便要咯血,吐的血似是比喝进去的药还多。
黎潇看着那被血染红的帕子,瞬间泪目。
夕阳的余晖照入屋内,泪光闪烁间,黎潇想起了晗老师,眼中似乎有了光彩。
她将母亲扶着躺下,将她的被角掖好,神情坚定地说:“母亲,我一定将您治好。”
说完转身同甲汀嘱咐几句,便回到自己的小榻上,躺下睡觉。
甲汀见状,先将手中沐府的回帖收了起来。他是男子,无法近身照顾,便只能在门口守着小姐和夫人。
黎潇从福利院醒来,便匆忙起身向医务室跑去。
“晗医生......晗医生......”她焦急地敲门,因为太过紧张已经急出一身汗来。
“潇潇,出什么事儿了,你不舒服?”张晗看到她脸颊泛红,头上有汗珠低落,忙问她缘由。
“晗医生,您能教我医术吗?”黎潇眼中满含期待,此刻,张晗是她唯一可依赖之人。
这孩子这么着急居然是为了学医术?
张晗神情诧异,奇怪眼前的孩子为何突然有此想法,她将黎潇带入房间,示意她坐下。
“你先慢慢和我说,出了什么事儿?”
“您能先教我吗?我保证,等救了人,一定同您说清楚。”
黎潇双眼已经含泪,在她决定来找晗医生时,已经想好,要把所有的事情坦白。可是母亲的情况紧急,若是耗费时间来讲这两个世界的事情,今日不知能否学到救治办法,只要母亲稳定下来,即便晗医生也把她当作疯子,她亦会信守诺言,将实情告知与她。
“是很着急的病人吗?你把她带过来,我先来医她。”
“她过不来。”黎潇低头轻声道。
“那你带我过去找她。”
“......晗医生,您先教我,可以吗?”黎潇摇摇头,眨巴着含泪的大眼睛,带着哭腔道。
潇潇平日里接触的无非是福利院的人,会有谁是她不知道的呢?
张晗想了想,扶着黎潇的肩膀,语气温柔,道:“潇潇,你听我说,若是很危急的病人,即便我现在教你,也会耽误她的救治时间,你先告诉我,她在福利院吗?”
黎潇依旧是摇摇头:“她在很远的地方。”
难道是幻想症?张晗曾听阿措讲,在潇潇还未将自己封闭之前,常说一些奇怪的话,使得周围小朋友都认为她是骗子,潇潇的妈妈也在档案中写了类似情况,若真是如此,看来她得当一次心理医生了。
“好......你先和我说说她的症状。”
“咯血,她一直咯血......胸口受重伤引起的咯血,已经咯了八日。”
“血的颜色,血中是否带痰,咯血的次数与分量,咯血的时间,有没有吃过些什么药品,都同我讲的细一些。”
“颜色鲜红,无痰,前几日不知次数,但时常咳嗽,晚上咳的更严重些,今日急火攻心更是吐了许多血,连汤药都无法顺畅喝下,已是磕了一碗血有余。医师给开了通血脉,补气血的药,具体的方子我不知,但我记得那些药材的气味和形貌。”
张晗越听眉头拧的越厉害,若说是编的,或是幻想出来的,为何形容的这般细致?
她将信将疑的把一本记录中药材的书籍递给黎潇,让她翻阅指出是哪些药材。
三七......穿心莲......花蕊石......果真都是些化瘀血补气血的药材!
看着黎潇不断指出的药材,张晗的惊讶已经超出了自己的理性,她甚至开始怀疑,若黎潇不是天才,那便是真的有这样的一个病人,在等待黎潇去救。
此时,张晗开始正视黎潇今日的举动,专心分析病情,将治疗原理和方法一点点传授。
因为无法查看具体受伤部位和程度,她只能根据黎潇的描述判断,给出了几种不同的治疗方式,而具体的治疗,便只能看黎潇自己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医务室外,一个孤独的纸片身影已是在门口徘徊了一整天,看到黎潇出来,他脸上的落寞终于散去。
黎潇辞别后,张晗独自在医务室坐下来,细细想着今日的事情。
不得不说,这一日下来,张晗倍感惊喜。
黎潇的天赋极高,且极为用心,她曾在大学讲授三天的课程,黎潇只用一天便学会了。甚至,连最难的临床医学手术过程,只演示两遍,她便能够掌握要领自己模拟。她虽只有6岁,但记忆力和理解能力都超出常人,张晗甚至可以肯定,若黎潇学医,往后定是一位造诣不凡的医学天才。
张晗本就是医药世家,无论是各个国家的医理药材她都有所涉猎。自从父母去世后,往日里便只剩她一人研究琢磨,今日发现黎潇是个不可多得的医学人才,她喜出望外,想来,若是有个小学徒每日陪伴着自己,亦是不错的。
不过,她得先知道,黎潇今日的异常行为到底是什么原因?她突然想起了黎潇走之前同她讲的话。
“晗医生,若是我后几日无法醒来,您莫要担心。”
难道她所谓的救人便是去睡觉?想着,张晗便起身前往黎潇宿舍,发现黎潇果真已经睡熟了。
这般状况,她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算了,自己还是等她亲口讲述吧!
张晗转身返回,没走几步,神情似是一顿,又把头转回来。
不知为何,总感觉有眼睛在盯着她,她仔细瞧了瞧,并未看到任何异状,便皱着眉头,转身离去了。
待张晗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牛头小鬼从黎潇的袖口钻了出来。
他目光看向张晗离去的方向,神情疑惑。
方才看到张晗进来,他忆起黎潇傍晚曾提及,要将真实情况告知此人。黎潇现在是帮自己寻找马面的队友,若她全部都说,自己会不会也暴露?
思及此,他便将张晗细细地审视了一番,毕竟,得先了解此人的基本情况,才能判断是敌是友。
张晗的魂魄有些异于常人,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使得她的魂魄与身体隐约有些松动。
若说这人界有会使用招魂散魄术之人,他是不信的,即便是在冥界,那也是黑白无常的秘术。思及此,牛头小鬼不禁猜想,难不成我们冥界出了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