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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 泥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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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湛湛长江去,冥冥细雨来。

    六七月梅雨季节本应是细雨连绵,云雾接天,而今年却是暴雨倾盆,江流汹涌。

    是个灾年呐,江南百姓无一不叹。

    “之樊兄,吃点东西。”腰围裥裙赤果上身的青年从篮子里摸出几个用粽叶包裹的米粑粑。

    雨还在下,天幕处灰白一片,丝毫没有要放晴的意思。

    陆蕴和几个扛沙袋的兵丁坐在檐下避雨休息,连续一昼一夜的抗洪,堰口不光没堵住,水位反而暴涨。

    绝望、麻木的气息在人群中蔓延。

    陆蕴掂了掂手上的米粑粑,苦笑道:“百姓青黄不接,如今又逢天灾可该怎么熬。”

    到目前为止,朝廷单方面没有任何作为,地方官苦苦支撑,赈灾的折子一份一份的往上递,却连声响都听不到。

    递米粑粑的青年和陆蕴同时国子监的学生,监生历事一道被派往南直隶户部,连续一个多月的黄册清查,这些初出茅庐的国子监学生被狠狠地上了一课。

    增设商籍,光是这一条就被当地官员玩出了花,明目张胆的贪,明目张胆的拿。

    后面河流暴涨,堤坝、堰口几近决堤,高坐明堂的官老爷互相推诿,灾情一拖再拖。

    “熬得过,熬不过就看这雨什么时候停咯。”有人叹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昼夜抗洪的兵丁、百姓,浑身湿透,就这样裹着浸满泥沙的衣服倒地就睡,睡醒了胡乱啃两口干粮,扛着沙包又再次冲进洪流中。

    土地、庄稼,是百姓赖以生存最基本的单位,没了田地、田地被淹,等同于割他们的肉食他们的血。

    堤坝、堰口的水位还在涨,河道监管的人每隔半个时辰记录水位一次,水位逐渐逼近往年历史水位。

    又有数个堰口决堤。

    *

    同日京都雷雨,这场雷雨下的突然,像是预警一般。

    “好雨。”曹醇站在檐下,他右侧站着江半夏,同样瞪着一双眼睛在看雨。

    这哪里是好雨,这是要命的雨。

    江半夏斟酌道:“今早应卯时,遇见...黄公公。”

    黄维最后看她的眼神十分意味深长,出了东华门果然有小太监拦住她。

    “他?”曹醇笑了笑:“你什么时候同他熟悉?”

    江半夏摇头:“我同黄公公并不熟悉,他叫住我...是有事要说。”

    当然说的也不是什么好事。

    司礼监掌印的位置,所有人都认为最后一定会落在黄维和曹醇两人当中的其中一人身上。

    包括黄维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之前他才会向曹醇示好,并表明态度。

    “宫里变天了。”江半夏道:“黄公公昨夜寻您不见,所以才找上我,托我给您带信,让您速速回宫。”

    宫里变天了,只有五个字,敲在人心上却十分沉重。

    曹醇脸色凝重,他似乎预料到事态的发展。

    “知道了。”曹醇强忍住心中的不安,两眼定定的望向天空。

    还是灰惨惨的颜色,透不出半丝半缕的光亮。

    *

    内阁首辅龚绥家中齐聚六大阁臣,暴雨中一顶接一顶的小轿从龚府后门鱼贯而进。

    足以可见事态之紧急。

    殷知曾到的早,他换了濡湿的鞋袜一声不吭的坐着,脸色阴的能滴出水,剩下人来了也具是这幅表情。

    气氛一度沉默。

    “江南洪涝的事情你们都听说了吧。”坐于主座的龚绥缓缓开口,年老厚重的声音听在众人耳里犹如惊雷。

    众人纷纷点头。

    “万岁今日取了早朝,你们觉得这和江南洪涝有何干系?”龚绥有问。

    “这...”

    龚绥问话问的很刁钻,阁员们抓耳挠腮想了半天才解其中意。

    这个关键节骨眼庆文帝休朝,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赈灾不患多寡。”户部侍郎李滦敲着手边的案几道:“万岁今日不招我们,明日也必招无疑。”

    救灾救济,这种差事出力不讨好,没人会想接。

    厅堂之中又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怎么,平时不都挺能上窜下跳。”龚绥拍桌道:“今个这节骨眼都没话说了?”

    一直沉默的殷知曾开口:“今日拿不出统一意见,万岁明日也一定会问,几位有点子不妨说出来。”

    殷知曾和龚绥向来不对付,往日都是针尖对麦芒,剑拔弩张,像今日这样的时候少之又少。

    “还能有什么法子,户部把救灾款项拨下,一切就会迎刃而解。”张衡江冷笑道:“难道能有比这更好的办法?”

    “张大人!”李滦怒目圆瞪。

    张衡江上次被这群人折腾惨了,今日忍不住出言相怼。

    “去年两百万两修的堤坝、堰口,如今决堤!你们工部逃不了!”李滦愤愤道:“少一天到晚祸引动水!”

    “两百万两白银?”张衡江嗤笑道:“有多少能落在工部?摸着良心说你们户部没有克扣!”

    李滦气竭:“你!”

    “行了!”龚绥低声呵斥,他抬手示意众人少说两句。

    内阁如今没有多少人待见张衡江,上次修缮河堤款项时掀起的惊涛巨浪,让众人湿了鞋。

    “依我看,先请司礼监的人从中周旋。”充当透明人的孙丘民提议道:“这样好知道万岁究竟想怎么赈灾...”

    “司礼监?”张衡江冷笑着坐回座位:“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内阁同司礼监打交道数十年如一日,两厢竞争又两厢扶持,曹博仁义,说话一个吐沫一个钉,这么多年内阁、司礼监相安无事,曹博功不可没。

    这样的平衡就显得十分微妙。

    “听宫里人说新任掌印是李三顺李公公。”李滦道:“平日那么不显的一人,竟沾了所有人的光。”

    “沾没沾光先不提,这个时候接过司礼监显然不是什么好事。”吏部尚书卫贤开口道:“曹博卸任掌印卸任的突如其来,这个位置恐怕不好坐。”

    卫贤一席话让内阁众人再次将视线放到曹博身上,是什么事情能让曹博这样的人挨栽?庆文帝变相罢职曹博,却并不声张,难道是另有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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