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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会的规矩章程都是当年方文生一手制定,几十年来虽有修改完善,但总体变化不大。依着规模和职辖范围,侠会从上至下分为三级,像青云分会就是最下级的小分会。
而每个分会内部又分为民、官、商、侠四部。民官商三部分别主管对平民百姓、官府、商人的事务,侠部则统管在册的侠会人员,执掌赏罚。
看到这,阿原不禁对这位方文生前辈佩服得五体投地。一个侠会已这般严谨周密,此人若是为官做宰,定是一代名臣。更难得的是他侠心仁义,始终以百姓为念,四部中以民部为首,正是侠会扎根于草莽大众的本色体现。
游侠儿本是独来独往,不愿受束缚之人。侠会虽然组织严密,但说到底只是个松散的行会组织。不同于帮派团伙,内部没有主从和上下级之分,对在册的游侠儿也并无强制力。因此,诸多事务都是以“任务”的方式运作——从民官商三部获知诉求,以悬赏的方式在侠部发布,所有人自愿承接。
侠士承接任务并完成之后,悬赏人提供的报酬归侠会所有,而侠会则记录在册,给完成者添加一种“侠义功勋”。随着功勋的积累,在侠会内的地位也会逐渐提高。每个功勋足够的人,侠会都会颁发一枚“侠义牌”,既是身份的认证,也是等级的标志。有了侠义牌才算是真正的侠会之人,从此侠会负责一切生活起居开销,不必再为银钱操心。
这些乃是方文生最初订立的制度,几十年来日益完善。如今正式的侠义牌分为金、银、铜、铁四大等级,每级下面又细分三阶。等级提升仍以获得的侠义功勋总数为准,不过如今功勋还可以在侠会内部兑换物什,上到武功图谱、神兵利器,下到银钱、米粮皆可。而侠会只负责赤铜,也就是铜牌最高阶以上侠士的一切开支,剩下八成以上的低阶侠士,日常生活只能靠完成任务获得功勋再去兑换口粮用度。因此侠义功勋如今又被戏称为“侠米”。
随着侠会名声日盛,经营的范围越来越广,事务也越来越多而繁杂。经常有些琐碎小事,像寻个鸡鸭鹅狗之类,悬赏一个侠米都嫌多,自然无人接没人理。于是也只能放宽限制,公开放给所有平民来接,现钱支付报酬,侠会只是充当中介。因此才有了一层民部大厅前那人声鼎沸的场面。
阿原这才明白,原来古侠那套早已过时。如今有了侠会,堂堂大侠再也不用四处去寻不平之事,人家自会求上门来。更不用愁吃穿住行了,完成了任务自然一切都有。行侠仗义,本就是快意事,居然还有侠米可以积累,能换到绝世武功和宝剑,一点点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乡下小子成长为金牌大侠……
阿原再也按捺不住一颗火热的侠心,跳将起来一溜烟跑到李牧原身旁,大叫道:“李先生,我都了解了。我要入会!我要入会!”
李牧原展颜一笑,点头道:“如此甚好,阿原兄弟性情质朴,年少有为,对侠会定是一大助力。只是有些事我必须事先言明,多年来侠会不断壮大,固然是江湖兄弟抬爱,可内部也难免有些鱼龙混杂。因此入会的审核也越来越严格。你年纪尚轻,心性未定,要想入会,必须通过一些考验才行。”
阿原怕只怕英雄无用武之地,哪怕什么考验,正是求之不得,忙大声应道:“正是如此!再多考验我也不怕,我一定能成为顶天立地的大侠!李先生,你尽管说吧!”
这一声喊顿时把周围所有侠士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那些正在细心权衡任务好坏的,一时不明所以,个个目瞪口呆;而离得近听得真切的几个,都是一副啼笑皆非的表情,仿佛见了怪物一样。
就连李牧原这老江湖也被这一嗓子弄得好不尴尬,忙把阿原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道:“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考验,就是做些简单的任务。侠会之人以完成任务为根本,让你去做些小任务,一来是考验你的能力,二来也是磨练你的心性品行。”
阿原一听更合心意,望着墙上一排排竹简道:“好啊!就是挂在墙上这些么?李先生你说我接个什么任务好?”看了侠会手卷他已然明白,这就叫“点菜”。
李牧原却摇了摇头,又取出一本文卷翻开递给阿原,道:“那些任务都有品级的,只有入会的侠士才能接,你现在连记名侠士都不是,只能接些放给百姓的任务,都在这里了。你可以看看选一下,每个任务报酬都是一个侠米,只要你能完成一百个,我就可以推荐你入会,颁发木牌,成为侠会的记名侠士。”
阿原兴冲冲地接过来一看,只见那页上写着:“每日捕鱼十斤”,“每日猎兽取肉十斤”,“每日采鲜果二十斤”……下面密密麻麻全是收获采集之类,只见禽兽草木之名,未有拔剑行侠之事,阿原不由得愕然道:“李先生,这、拿错了吧?”
李牧原正色道:“这正是你要做的。不要以为侠会的任务都是捉贼除恶那般简单快意,也有许多琐碎难缠的小事。但我们既然为民立命,就不能挑三拣四,拈易怕难。即便再枯燥无趣之事,也要潜下心来,认真做好。给你安排这些琐碎的小任务,既是考验你的处世能力,也是磨练你的心性毅力。若连这些简单小事都做不好,又何谈大事?”
一番话说得阿原羞愧满面。想来也是,书中那些刚刚拜入师门的小弟子,总是干些砍柴挑水之类的杂活。往往一代绝世高手,正是从这些不起眼的小活中逐渐成长起来的。而自己出身山野,这些活根本不算什么,一天攒它三四个侠米,一个月的功夫也就完了。于是低头道:“李先生说得是,我就从这些任务做起。”
李牧原闻言微笑颔首,拍了拍阿原的肩头道:“像阿原兄弟这般年纪,能如此沉稳虚心,不骄不躁,委实难得。你既已决心入会,叫我一声李大哥就好。以后若有什么难处,尽可来找我。这些任务苦是苦了些,但好在不难,你年纪轻轻,多受些磨练也不是坏事。”
说着,李牧原又从袖里取出一串铜钱,道:“我见你身无长物,这点钱便先拿去用吧。以后吃穿用度,可都要靠自己来挣才行。”
阿原正愁没有渔猎用具,这笔钱可算是雪中送炭了,连忙一把接过,兴奋地一抱拳道:“多谢李大哥慷慨相助,小弟这就做任务去了!”说完潇洒地一转身,带着万丈豪情,迈着大步去了。
望着阿原的背影,楼上的一众侠士神情各异。许久,也不知是哪个先憋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笑声像是会传染一样,转眼间汇成了一阵哄堂大笑。
笑声中,隐隐听得一声叹息:“唉,又一个傻子……”
…………
青云国之东北毗邻一湾碧水,四周山丘环抱,绿树成荫,乃名为拢翠湖。
十里碧波,虽谈不上波澜壮阔,却极尽秀美婉约,如诗如画。
烟波彼岸,便是湖苏国。百里湖苏之所以闻名天下,园林美景固然功不可没,可若无美酒,只怕也不会让人流连忘返。
而湖苏美酒之所以妙绝天下,靠的正是这甘甜清冽的翠湖水。因此湖苏人视拢翠湖如明珠宝玉,半点沾污不得,连洗涤垂钓都另寻别处。唯有青云国这边的三里湖岸,终日忙碌着大小渔船。
碧波荡漾,映着一弯明月,小船悠悠,载着点点渔火。这在诗人眼中或许是一幅美景,可在那些皮肤黝黑,佝偻着腰拉网的渔民眼中,又哪来的什么良辰美景?起早赶晚,风吹雨淋,不过是为了多打点鱼养家糊口罢了。
然而,芸芸众生之中,总有超凡脱俗之辈。翠湖之畔,并不是所有人都庸碌繁忙,也有一位高人身穿蓑衣,头戴斗笠,迎着斜风细雨,在岸边岿然不动,端坐垂钓。
若走得近些,自然会惊讶于这位高人竟年轻得很,正是初入江湖的侠少阿原。若看得再仔细些,就会发现他双目微阖,神情呆滞,已然游离于半睡半醒之间。
原少侠缘何有这般雅兴,竟于深夜独坐在湖边垂钓?自然是因为胸中抱负。
自从在侠会接了诸多采集之类的小任务之后,阿原已经连续奋战了半个多月,足迹遍布青云国各处山林湖泽。从狩猎捕鱼到采药摘果、挖矿砍柴,几乎把所有种类都做了个遍。最后总结一番,发现还是在这拢翠湖边捕鱼捉虾最为省力划算。
按理说阿原的本领,当以打猎居首。可青云国土地狭小,民贫政弱,偏偏又在边境之地,流民之多直如蝗虫过野一般。山林之间,往往人比兽多,一只野兔窜出来,顿时乱箭齐发。没点功夫的想抢这口饭吃,只怕都有生命危险。而淼淼翠湖边,虽然渔民也是多不胜数,但好在正值秋高气爽,鱼肥虾硕,收获倒还过得去。
每天在湖边撒网垂钓,捕个活鱼十斤、虾蟹五斤,就算完成两个任务,比起跋山涉水在箭雨矢石中拼杀强多了。半个多月积累下来,阿原已经做了六十多个任务,相当于考验已经完成一大半,顶多再过半个月,他就要挂上木牌,成为侠会的一员记名侠士了。
阿原的勤奋和业绩已经打动了不少人,他每次去侠会交任务时,都能感觉到周围侠士惊异的目光。就连李牧原也劝他不必如此心急,言道这些小任务本就是为磨练他的心志,急功近利反而不美。
可阿原生性有几分痴意,每有衷心向往之事,便会全身心投入其中,心无旁骛,对其余一切事物都不想理会。而每有一点进展,都会满心欢喜,欲罢不能,宁可不眠不休。当初修炼功法是如此,如今为了侠会木牌奔波也是如此。
只是这捕鱼摸虾的活做得虽然顺手,可比之当初想象的风光场面实在差得太远了。没有刀光剑影的刺激,也没有举杯痛饮的豪迈,终日只是在湖边摸爬滚打。皮肤早已晒得发红暴皮,落得浑身污垢,散发着浓浓的鱼腥味。
说得好听点这叫为了志向无暇谋身,说白了就是个苦力渔夫。每天累死累活为的不过是十斤鱼,五斤虾蟹,换得区区两个侠米,掰着手指算算离木牌还差多少。
要说“侠米”这个戏称果然传神。他如今捕鱼捉虾,忙碌终日,可不就是江湖上的一只小虾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