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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摩抬着张旦的手臂,将他扶正,道:“既如此,那你们便也去忙吧,我先回玉阶苑了。”
张旦和王之璧齐齐抱拳:“属下遵命!”
张旦望着薛摩的背影幽幽叹了口气:“之璧,我们今后的路未必会好走啊,看样子,薛摩并不站在我们这边。”
“何以见得?”王之璧有些疑惑:“他刚才不是对我们挺……”
因有顾忌,王之璧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不过张旦却一点儿也不在乎地接上道:“你是想说他刚才不是对我们挺客气的么?”
“哼——”张旦冷嗤一声:“你们家这个二城主,连对冯克那种人都能客客气气,我们?算什么!”
王之璧面有难色:“盟主我还能估摸出他所思所想,这二城主,对于我来说,简直就跟个谜一样,他这态度……”
张旦解释道:“如若他站在我们这边,刚才他就会走出去,本来就是那帮人背后嚼舌根有错在先,教训几句也不为过吧?
“结果呢?”张旦眸色一寒:“他却带着我们绕了路,明明不是我们的错,却叫我们打落牙齿和血吞,这还不够明显么?”
王之璧心上一凉:“那这怎么办,光能讨盟主的好,那是不够的,他这弟弟在盟主心上,那可真是重万斤!”
“那又怎样?”张旦面不改色,眸色深沉,缓缓道:“一山不能容二虎,一派岂能容二主?只要这江湖还是屈侯盟主说了算,我等便毋需顾虑这许多。”
王之璧颔首道:“属下既已跟随了张护法,那便听凭张护法行事!”
张旦望着前路,袍袖里双拳紧握,从前,他是没有机会,这下,既已机会在手,那么,这条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夜里,薛摩睡得正熟,突然床尾一重,薛摩倏地睁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坐起身,毫不意外,床尾坐了个人,正是屈侯琰。
“你现在不是应该在青竹苑吗?”薛摩望了眼他刚接好的手臂道:“你臂刚接好,若是有个万一,紫苏人就在那,也好处理。”
屈侯琰耸了耸肩:“不在这里我睡不着。”
薛摩白眼一翻:“我不会再逃走了。”
“我知道!”屈侯琰语气有些不善,大约提起他失踪的事,他不高兴了。
“那你这又是在闹哪出?”薛摩勉强按捺住性子。
屈侯琰难得的语气温和:“小瑾,这世上我就只有你这一个亲人了,你的存在让我安心,让我放眼不会觉得,这天下偌大,却孤孤单单仅有我一人……”
又来?!薛摩出言打断道:“那如若有一天我死了呢?”
“你怎么会死?”屈侯琰瞪着黑眸,一脸惊诧。
这下轮到薛摩更为惊诧了,他无奈道:“哥,是人都会死的。”
“不会的!就算你死了,我都要把你救活!”屈侯琰一脸固执说得十分认真,薛摩不可思议地瞪着眼睛望着他,哑口无言。
“我今晚过来,只是想告诉你,我真的没有设计焕年镖局,我不发誓,是因为不管任何事情,不管我做没做,我都不会拿你发誓的,不可能拿你来发誓的!”屈侯琰说着这件事情,神色有些激动,双眼却分外真诚。
看着他的双眸,薛摩突然就心软了,也许真的是他冤枉他了,薛摩道:“好,你说没有,那我就相信你。”
屈侯琰身形一顿,似是终于松了口气,薛摩接着道:“哥,你不应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给张旦如此高位,张旦此人,心机深重,宽宥不足,于景教于他都未必是件好事。”
屈侯琰敏锐地觉察出了异样,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今天我和张旦、王之璧同行时,听到了几位执教对此十分不平。”薛摩把详细情形描述于屈侯琰。
屈侯琰对此倒似是十分的不以为意,道:“可我和张旦甚是投缘,他十分合我心意,至于建功之事,以后有的是机会,他是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听屈侯琰这么说,薛摩也没办法,无奈地耸了耸肩,只道:“夜深了,那便休息吧,你那手臂须得静养才行。”
屈侯琰点了点头,走到窗边凉席前,缓缓躺了下去,他以前躺下的姿势甚是潇洒,像尾滑溜的鱼,此时有了新的手臂,倒是小心翼翼起来,薛摩看在眼里,无声地笑了笑,也睡了下去。
昏暗中,薛摩睁着眼睛,望着帐顶,陷入了沉思……
柳无言曾经告诉过他,当一个人经历过彻骨的痛苦时,偏执就在所难免了,而对于屈侯琰,那则更甚,已非人力天时所能改变。
当时他以为柳无言指的,是重返中原之事,如今看来,已然不仅仅是如此了……
屈侯琰对他的控制欲是越来越强了,他抓着他,像攥着根救命稻草一样紧,在碎叶城的时候,屈侯琰也十分偏执,只是如今,大仇已报,江湖已定,这份偏执不仅没有一丁点儿好转,反而更加变本加厉了!
一直以来,哪怕屈侯琰掌控自己过分了些,薛摩都并不怨怼于他,他被告知父母双亡时,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他很庆幸自己没有亲身经历那样的屠戮,没有亲眼看到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死在自己的眼前,因为如若自己亲身经历时,也许做得也未必能有他好……
薛摩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他刚到碎叶城的时候,屈侯琰也不过才十二岁,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他是天天晚上都做噩梦,每当被噩梦吓醒时屈侯琰就跑来他床尾,怔愣愣地坐着。
那时候屈侯琰还没断臂,薛摩也还没有原谅他,有时候午夜醒来看到他坐在床尾,薛摩都是忿忿一脚直接把他给踹了下去,哪怕他是泪流满面,薛摩都一点不觉得可怜。
他那时候是真真正正地厌恶他,他无法想象怎么能有人独占欲会那么强,为了独占父母的爱,竟然可以吃下药让自己生病,他不能理解,更不能原谅。
后来,屈侯琰来的次数实在太多了,薛摩也踹累了,便懒得理他了,他便就这样,半夜惊醒后,会跑来坐到他床尾,一坐便坐到天亮。
薛摩突然想起,不仅是屈侯琰,秦英也是,哪怕到中原了,哪怕事隔经年,秦英也依旧会半夜被噩梦惊醒,薛摩突然庆幸起来,那样的事,他没有亲身经历,是不是也算是种幸运,否则又如何挨得过这岁月漫长……
乍然想到秦英,黑暗中,薛摩漠然冷笑,已经年余没有见过他了,看吧,哪怕是一起行走了这么多年的兄弟,真到离散时,也不是不可以的。
天清月朗,在记忆浑浑噩噩的拉扯中,薛摩终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