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化甘油这东西,在原本的历史上,是在1846年,由意大利化学家索布雷发明的。但制造它的原料,比如甘油、硝酸、硫酸却都已经存在了。在这个时间点上做出硝化甘油来,在技术上已经没有太多的难度了。事实上,硝化甘油的制取并没有太大的难度,只要注意整个制备过程中都必须保持较低的温度就可以了。
但在原本的历史上,就是这个注意事项,却是花费了巨大的,甚至是血的代价,才被人们掌握。鲁迅先生曾感叹说:“人类血战前行的历史,正如煤的形成,当初用了大量的木材,结果却只是一小块。”其实技术进步的历史也是如此。很多花费了巨大的代价才掌握的技巧,说穿了其实相当简单。
约瑟夫当然并不希望拉瓦锡被硝化甘油炸死,所以在写给拉瓦锡的信件中就明确的提出了控制温度这一条。约瑟夫从分子运动的理论出发,认为更激烈的分子运动会让反应趋向激烈,从而增加危险性。因此控制温度,让温度始终保持在较低的水平上,虽然会减慢反应速度,但却能大大的增加安全性。
不过即使有了这个关键的指点,要想一点事情都不出,还是有难度的。就在两天之后,拉瓦锡在奥尔良公爵的地盘上的第一次爆炸就发生了。一个助手没有严格的按照操作规程来进行操作,再注入酸液的时候速度过快,结果导致了一死五伤的严重事故。这还是因为制取的硝化甘油数量相对较少的缘故,要不然,剩下的五个人多半也保不住性命。
这次爆炸把拉瓦锡吓得不轻,当时他也在场,只不过因为口渴了要喝水暂时离开了一会儿,便发生了爆炸。当然,如果他当时在场,助手是不是还会不按规范要求来,也很难说。倒是菲利普斯公爵反倒是显得格外的镇定,甚至对这东西更有兴趣。因为他亲眼看到了这东西的威力,他立刻就意识到,这东西真的大有前途。至于研究过程中,出现伤亡,嗯,他们也是为了科学的发展而牺牲的,也算是死得其所了。人总是要死的,但死的意义不一样。像他们这样,为科学的发展而牺牲,那就是死得重于阿尔卑斯山。至于将来生产的时候会不会炸死人,嗯,生产事故也是难以完全避免的,出门走路还有人被马车撞死了呢。再说,那些工人就算死了,也是为建设法兰西死的,那还有什么问题?反正无论如何,死不到公爵殿下这里,就像公爵殿下上街的时候绝不会被马车撞死一样。
就在菲利普斯公爵的庄园里时不时的传来爆炸声的时候,约瑟夫完成了在加莱的事务,回到了巴黎。而他的弟弟拿破仑带着弟弟路易也来到了巴黎。
“我在军队里请了假,回了一趟科西嘉,把路易给你带来了。你这里有水没有?我都快渴死了。”一见到约瑟夫,拿破仑便这样喊道。
“水在那边,你自己倒着喝。”约瑟夫道。接着他又走到路易的跟前道:“嗯,路易,你又长高了点,已经比拿破仑要高了,哈哈哈。拿破仑,在我们家,包括女孩子在内,你恐怕要成为最矮的一个了。”
拿破仑很不喜欢别人拿他的身高开玩笑,但是他知道他越是表现得生气,约瑟夫这个可恶的家伙也许反而会越是得意。所以他干脆不理会这个家伙,只管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咕噜噜的喝了下去。
“家里怎么样?”约瑟夫又问道。
“很不好。”拿破仑说。
“没什么不好的,和以前一样。”路易说。
“和以前一样就是最不好的不好。”拿破仑道。
“怎么了?出来见了世面,对科西嘉不满意了?看不上科西嘉了?”约瑟夫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慢悠悠地翘起腿来问道。
“我怎么会看不上科西嘉?”拿破仑颇有些不满地道,“只是科西嘉实在是太缺乏变化了。在法国,在巴黎,你总能感觉到变化,新的思想,新的科学,新的机会,每天都在变化,都在进步。但是科西嘉呢,今天和昨天没有区别,昨天和前天没有区别。我和人们交谈,他们的脑子里面想的东西和十年前,甚至是一百年前,两百年前都没什么区别。甚至包括那些爱国志士都是这样,他们只想着能独立了,然后关起门来,继续过几百年前的日子。这可不是好事,科西嘉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那你觉得科西嘉应该是什么样子?拿破仑,话说好像当年你也是这样想的呢。”约瑟夫带着嘲讽的笑容注视着拿破仑。
“这说明我进步了,超过了别人。”拿破仑却这样回答道,“至于科西嘉应该是什么样子。我觉得未来的科西嘉应该是一个自由、平等、公正、法制的国度,就像伏尔泰、卢梭、孟德斯鸠他们描绘的那样。”
“拿破仑,你确实是进步了!”约瑟夫笑道,“那么你打算怎么做呢?”
“在家乡的那段时间里,我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首先,我觉得,科西嘉的最根本的问题倒不是法国的占领,而是人民不能觉醒。要真正的改变科西嘉,首先就要教育我们的人民,唤醒我们的人民。”
“啥?”约瑟夫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睛盯着自己的弟弟。“这家伙有毛病了吧?难道说,因为咱穿越过来,带来的蝴蝶效应,这家伙不打算当名将了,而打算要去当一个唤醒民众的鲁迅了?”
约瑟夫迟疑了一下,问道:“拿破仑,你具体的有什么打算?”
“我打算写一部科西嘉的历史,就像《高卢战记》那样的。”拿破仑道。
听了这句话,约瑟夫松了口气,看来拿破仑还是拿破仑。《高卢战记》是古罗马的凯撒大帝的作品。这说明,拿破仑心中的榜样依旧是凯撒大帝这样的政治家军事家。而创作科西嘉历史,也只是他用来达成政治目的的手段而已。
“我并不是太看好你的打算。”约瑟夫摇了摇头道,“你知道,科西嘉的文盲的比例要比法国和意大利都更高,能够的人很少。”
拿破仑张开嘴,准备反驳,但是约瑟夫却不给他机会,而是继续道:“拿破仑,你先不要急着辩驳,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你想说,虽然科西嘉能的人少。但是只要这些人认识到了问题,并且了解到了外面的新的正确的思想,他们就不但能改变自己,而且能带动其他的人,因为这些人本来就是科西嘉人的领导者。你就是这样想的,对不对?”
拿破仑盯着约瑟夫看了一会儿,才回答道:“是的,我就是这样想的,这有什么不对吗?”因为他根据约瑟夫和他打交道的时候的老习惯,估计约瑟夫立刻就会对他进行尖刻的嘲讽,所以这个回答有点不情不愿的。
事实也证明,他的这个预判是非常准确的。约瑟夫立刻就开口道:“我愚蠢的兄弟呀,你真是太年轻,太幼稚了!你居然相信,可以用道理来说服人!这真是笑死人了。”
说到这里,约瑟夫突然向前俯下身子,贴近了拿破仑的脸,盯着他的眼睛道:“我的兄弟,你要记住,支配大多数人的行动的,从来不是他们的脑袋,而是他们的屁股!关键不是什么是对的、是符合道德的,而是什么是对他们有利的、是他们的屁股到底坐在什么位置上!明白了吗?”
说完这句话,他又直起身子道:“你用你的脑袋想一下,一个‘自由、平等、公正、法制的国度’,对于你要依靠着一起成事的人来说,到底有什么样的影响?是有利,还是有害?不要提道德、理想这类东西,你就把他们全看成是马基雅维利描绘的那样的人,然后再想想,他们会支持‘自由、平等、公正、法制的国度’吗?别的不说,在法国,你也看得到,最反对你说的‘自由、平等、公正、法制的国度’的,都是些什么人?”
拿破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还是开口道:“但是,约瑟夫,他们并不都是马基雅维利。要知道,我们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只不过,也许是因为他自己也意识到自己的这个想法也许的确一厢情愿了一点,他的这个反驳,声音却很低,显得气势不够足。
“拿破仑,个人和群体是不一样的。有背叛自己的利益的个人,但是从来没有——今后也不会有背叛自己的利益的群体。”约瑟夫道,“拿破仑,你要改变科西嘉,那就必然会导致利益分配方式的重新确定,那就是在发动一场革命。而自古以来,在一切的革命中,最首要的问题是什么,你知道吗?”
拿破仑摇了摇头。
“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约瑟夫又无耻地将伟人的思想当成了自己的思想,“过去那些成效甚少革命斗争,其失败的原因很多,但最基本的原因就是因为不能团结真正的朋友,以攻击真正的敌人。革命者是群众的向导,在革命中未有革命者领错了路而革命不失败的。我们要想有不领错路和一定成功的把握,就不可不注意团结我们的真正的朋友,以攻击我们的真正的敌人。”
拿破仑低下头想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他的眼睛中的那股不服气的神气已经消失了,反倒是流露出了渴求的光芒。
“那我们怎么确定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呢?”拿破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