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哥几个喝着…干!”
宝山县大牢之中,三个身穿带有“牢”字官服的狱卒在一张破旧桌子上相对而坐。
桌上饭菜还是热的,一看卖相就知道是出自县城里最大的酒楼,他们的身旁摆放了足足五、六坛子的美酒,似乎真有今天晚上在牢里一醉方休的打算。
在一个老狱卒的吆喝下,几人端起海碗喝了一大口,然后大呼了几声痛快,对于他们来说这样胡吃海喝的机会可不多。
牢房里太过冷清且黑夜漫长,所以在牢中喝酒那是常用的事,可一般来说下酒菜也就是一包花生米,就算狱卒们想切上半斤酱驴肉那都得是发俸的那天才行,那能像今天这样的大鱼大肉摆了一大桌!
“老徐头儿,你说这满县衙的人都跑到客满楼里逍遥快活去了,凭什么就只有咱们哥仨在这看大牢啊?”
被称作老徐头儿的狱卒先是夹起一片牛肉放进嘴里,接着又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把这一切都做完之后他才惬意的眯着眼睛说到。
“你这小子就知足吧!我当了足足三十六的狱卒这样的大餐也才吃过四回,你这小子才来第二年就能赶上一次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更何况现在这大牢里还关押着县太爷的重犯,要是把他给看丢了,你还想去客满楼呢?不把你丢到牢里吃牢饭都算县太爷宽宏大量了。”
先前说话的那个狱卒讪讪一笑,他也就是才来还有些傲气没有磨平,要知道狱卒在这县衙可是最不受待见的一批人。
“老徐头儿,听说牢里那个犯人是上一任县太爷在的时候就抓住的,这都这么久怎么还没说要如何处置他啊!”
老徐头儿再次美美的喝了一口后说到。
“你懂什么,上一任县太爷抓住这个犯人那是想要在卸任前留下一份功劳,为的是在告老还乡的册子上能够写得好看一点,可现如今既然告老还乡的册子已经下来了,上一任县太爷也已经拿到他想要的了,那自然就要在这个犯人身上再捞一笔了,要知道,上一任县太爷在抓这个犯人的时候可是足足损失了十几个衙役捕头啊!”
老徐头儿特意压低了声音说到。
“据说这个犯人是一个原山郡内出了名的江洋大盗,是咱们新上任的那位县太爷花两千两从上一任县太爷哪儿买来的,为的是从他的身上捞到他上任后的第一笔政绩!要不然你以为这诺大的牢房为什么只关了他一个人还要咱哥仨来受啊!”
听到老徐头儿的讲诉,另外两个人都有些被吓傻了,昏暗的烛光映在他们脸上露出了他们眼中的吃惊,他们还真的没有想到过这牢里的那个犯人竟然能值两千两白银!
“乖乖,老徐头儿,你要是再说下去,今晚这酒怕是喝不下去了,我们哥仨要是把这两千两给弄丢了,把我们卖了也赔不起啊!”
“害…你怕什么!”
老徐头儿一边吃菜一边招呼到。
“吃着吃着,那个江洋大盗虽然有些拳脚,可凭他的本事还破不开那个牢笼。”
听到当差经验已有三十多年的老徐头儿这样说了之后,两人的心才算又放了下来。
“走!快走!”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我有说错什么嘛!狗官就是狗官,做得还不让人说了!”
听到外面的动静,这三个狱卒刚刚拿起的筷子又给放了回去,不一会儿就看见两个县衙的衙役押着一个年轻人走了过来,老徐头儿眼疾手快当先就迎了上去。
“哟,什么风把两位差爷给吹来了呀!”
说着话,他又探头看了一眼两人中间的那个年轻人:一袭长衫,手细脚软的不像是什么犯人啊!倒像是个读书的。
“两位差爷,这人是犯了什么罪啊!”
按理来说,这两个算是半个捕快的衙役是不要理会这个狱卒的,不过三十多年的时间足够让这个老徐头儿在这县衙里积攒下了许多的香火情,甚至就连那位师爷见了他都会客客气气的叫他一声老徐,所以这两个差爷在徐老头儿的面前也是客气得很。
“徐伯,这人当众辱骂新上任的县太爷,我这就把人交给你了,你可得看好了,明个说不定县太爷就要提审呐!”
“辱骂县太爷!”
徐老头惊呼出声,随后又压低了嗓子。
“哎哟,这小子可真是不要命了呀。”
押送他来的那个衙役也应到。
“谁说不是呢!这小子还是那客满楼掌柜的远方侄子,当时他叔叔都救下他了,可这小子偏不知悔改,说县太爷是狗官,这下子这事算是难搞了。”
徐老头看了他一眼说到。
“可惜了,下面就看他那叔叔舍不舍得为他花钱了。”
衙役没有答话,只是推着那年轻人往大牢里面走了进去。
“徐伯,人我带进去了啊,关哪儿啊!”
“和那个江洋大盗关一起吧,省得我待会儿还要分开送饭!”
“好嘞!”
“哐当!”
随着一声关门的声音响起,那年轻人被扔到了大牢里之后,那两个衙役就和把门关上了的老徐头一起离开了。身后是那个自打被抓之后声音就没断过的年轻人。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可很明显,并不会有人来理会他,除了牢里那个江洋大盗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之外,老徐头和那两个狱卒甚至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等狱卒和那两个衙役走远了之后,那个老徐头儿嘴里的江洋大盗开口说到。
“别喊了,进到了这里面,不管你是不是冤枉的都别想出去了,除非你的家里人舍得花钱来救你,可就算花钱这也是一个无底洞了!”
“谁!”
听到声音,那年轻人才发现这间牢房里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等他冷静下来之后,他才在这间牢房的阴暗处看见了一个全身都隐藏在黑暗下的人影,牢房里太暗了,以至于这年轻人并没有能看清楚他的面孔。
“你是什么人?”
听到年轻人的质问,大牢里的那位并没有动弹,说话的声音也没有出现起伏。
“我是谁?我的名字嘛自己也记不清了,不过江湖上的人都叫我一声镇山虎虎爷!”
年轻人可从没听到过这些浑号。
“虎爷?不认识?”
自号镇山虎的虎爷有些尴尬,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缓解,他早该知道这小子应该不是什么江湖来路才对。
“咳咳咳,不认识就算了,看你这身打扮也不像是在江湖上跑的,不过话说回来,看你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你是怎么进来的?”
提起这个,那个年轻人就义愤填膺的说到。
“哼,这个新上任的县令和前一个县令都是一丘之貉,都是只知道贪财的高官,我不过是骂了他几句就被他抓了进来!”
“好小子!有骨气!”
听到他进来的原因,牢里的那个江洋大盗才挪动了一下身子,让那个年轻人看清楚了一些他的面容。
脸很脏,头发也估计有些时日没打理了,不过从他的声音和那副脏面孔可以判断出来他的岁数并不大,也就在三十多岁的样子。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啊!这年头敢当面骂狗官的人可不多了。”
“我叫张景盛,以后可也是要去京城里考取功名的人。”
“读书人?”
那个镇山虎听到他的自我介绍后又把身子挪了回去,当即是对他半点兴趣都没有了。
“这年头,读书有个鸟用,你这没钱没势的穷酸书生还想要去考取功名,你可别让大爷我没被人杀死就先笑死了。”
年轻人冷哼一声。
“什么时候开始,这考取功名是只能有权有势的人才能做的了。”
“什么时候都是!你没钱没势的考一个给我看看?”
“你…”
张景盛想要反驳,但却找不到什么理由。
“小子,与其想着怎么考取功名,还是先想想怎么出去吧!没人来捞你的话,你就先打算着在这儿住上几年吧!”
张景盛依旧神色冷清。
“我不过是骂了他几句,他有什么资格能将我关押数年之久,依我看来,他也就是关我几日吓唬吓唬我,再严重点也就是打我一顿。”
镇山虎对于他有这样的想法也不奇怪,都是些初生牛犊,没见过世面的小崽子。
“不信呐,咱俩走着瞧,看看在没有人给你掏钱的情况下,你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我就不信这普天之下还没有王法了!”
那个镇山虎这次直接就笑出了声,笑声中的嘲讽半点也没有加以掩饰。
“王法?真是可笑啊!这世上还有王法吗?这世上有金山银山,有珠玉美人,可偏偏就是没有王法!这个世道里,有钱就是王法!”
说完之后,镇山虎有些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之后在后面加了一句。
“王法这东西或许其他地方有!不过这宝山县里并没有!你这儿…”
镇山虎看了他一眼说到。
“就更没有了!”
……
“当家的,这么早,你去哪儿啊!开店的时间也还没到呢!”
宝山县中,有一户人家的油灯早早的就亮了起来,这户人家的家底看上去很厚实,住的都是独门独栋的小院子,声音传出来没过多久,屋里面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
“我得去看看景盛那孩子的事情该怎么处理才行,这孩子还有个老娘等着他养呢!”
“哎呦,我说当家的,那可是县太爷啊!你去能讨了什么好啊,可别把咱家给搭进去。”
“你懂什么!”
屋里传出一个男人斥责女人的声音。
“当初景盛那孩子的父亲对我可是有救命之恩的,如今他的儿子可就在牢狱里,这事我能不去管嘛!”
“哎哟,你生什么气嘛,是,你仗义,你有本事,还开了一个大酒楼,可你知道不知道这家里还有娘四个等着你赚钱回来吃饭呢!你要是折进去了,我们娘四个可怎么活!”
听到女子的话,那个男人总算也稳定下来了自己的情绪。
“好了好了,我那能不管你们啊!我这辈子可都是为你们娘四个活着了,可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我答应你,这次把景盛那孩子给捞出来以后我们家与他们家就两清了,我再也不管他们家的破事了。”
女子听到这些话后,看上去有些开心,虽然知道自己丈夫说的是假话,按照自己丈夫的性格那能真不管救命恩人一家子的死活。
可再说了,他也不是非要让自己的丈夫去见死不救,她只是希望自己的丈夫能多关心一下他们娘几个而已,当初他的丈夫还是个穷小子的时候,她宁死也要嫁给他不就是图他的这份重情义嘛!
“现在还那么早,估计衙门都还没开呢!你晚些再去!”
男子一边推门走出,一边说到。
“有些事情,你要是等衙门开了再去就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