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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未敢忘君,舍不得,弃不下。
若,忠义难顾,愿随君,共生死。
…………………
郭明轩缓缓的将折扇递还给殇沫,殇沫没有任何言语,也不曾询问郭明轩刚刚对俞伯言出那些话的用意,只是低头凝望着刚接过的折扇。
殇沫重重地缓了一口气,百感交集道:“师父,离开‘秋思阁’后,徒弟还未打开过折扇,冰弦离别之际曾言,折扇的扇面上为我写下了几个字。师父,我要看吗?”
“殇沫,以前这把折扇经常在师父眼前晃动,为师却从未在意过它,更没有仔仔细细地去看过扇面上的字。如今,师父有些后悔了,后悔回忆太少,伤痛太多。”
郭明轩神情凝重的望着夜空,繁星点点是那么的浩瀚无垠,他有些出神,片刻后,他好似嘴角略微上扬,露出了一抹微笑,又道:“看看吧。这毕竟是她留与你的回忆,若没勇气看,就永远无法真正的去面对真实的她。”
“可冰弦她….”殇沫迟疑地言出一半话语后,又陷入了一片沉思中。
“可她的容颜,你未见过,对吗?殇沫,人心可贵,外表为次,以后,你就会明白了。”郭明轩低下头,凝望着殇沫,有些伤感道。
“好,师父,徒儿明白了。”殇沫缓缓地展开了扇面,他好似还没有任何准备,因为他的速度极慢,可他还是展开了,不但展开了,还认认真真的看清了正反扇面上的所有字。
他的眼睛逐渐红润了起来,泪水好似止不下的涌泉一般,不断淌出。郭明轩见状,急忙凑前,眉头紧锁的审视着扇面,他轻轻的翻转下殇沫的手腕后,紧闭双眼,一脸惆怅的往后退了几步,“若问情深几许,一生坦荡只为你。”
“月,未敢忘君,舍不得,弃不下。”
“若,忠义难顾,愿随君,共生死。”
殇沫一字一顿的念出扇面上的字,微颤的嘴久久不能闭合,他全身无力的将折扇垂下,已然无了任何神采。
“师父,我的确喜欢冰弦,喜欢她的飘逸,喜欢她的声音,喜欢她的从容,喜欢她的一颦一笑,更怀念与她相伴的日子,可…师父,我…我怎会让她舍下一切,众叛亲离呢?我又有何能耐能让她不顾生死呢?师父,殇沫不懂,殇沫真的不理解冰弦字中的含义,只觉有好重的分量,这分量我好似根本承受不起…”
殇沫抹了抹眼泪,却无法阻止心头上的酸楚,又哽咽道:“冰弦不但贵为‘秋思阁’的宫主,还传授给了殇沫‘天傲剑法’的修习之法,她在殇沫心中犹如高不可攀的星辰一般,可就是这样夺目的星辰,真的可以为了我陨落凡尘吗?”
“殇沫,冰弦有此决定,不单单是星辰陨落那么简单。她背负的东西太多,割舍不下的恩情也太多,若你真正熟知她后,你就会明白,她留在折扇上的这几个字是需要鼓起多么大的勇气才能写下的。”
郭明轩沉沉地一声叹息后,又道:“你不懂,你难以理解是因为你把冰弦只当成了孩童间的玩伴,如你师姐柳韵锦一般,也只是你在天翱门中陪你玩耍的人罢了。而冰弦对你流露出的却是爱,至死不渝的爱。”
“可,师父,我喜欢过很多人,儿时在宫中,我也喜欢过对我好的侍女苏怡,可她也从未对我言过,要为我舍弃一切,甚至生命啊。”殇沫,紧皱眉头,不解道。
“时间会告诉你一切,你想知道的答案,冰弦注定要承受这个年龄不该承受的伤痛,幼小的她也注定要有成人般的心智。这一点,从我初见她时,就已然知晓。”郭明轩,长吁短叹道。
“初见她时?师父,我曾询问过您,冰弦的相貌如何,你当时并未告之殇沫。现下,您还不愿意告诉徒儿吗?”殇沫,忙道。
“是的。她的存在也许是为了续上你海棠姑姑的命,她虽常言只是素海棠的替身,而我的心中却早已把她视为素海棠一般,因为冰弦也值得我去敬重。”郭明轩愁眉不展,道。
“好,师父。徒儿不再过问就是了。”殇沫心神不定,道。
“或许,为师已经知道小莲的去处了。”过了良久,郭明轩突然道。
“什么?这与小莲有什么关系呢?”殇沫,疑惑道。
郭明轩不答,心中却好似明镜般明朗。方才对着俞伯言出,愿收小莲为义女时,郭明轩还觉得自己与殇沫两个男子带着小莲有所不便。而现下,他已然决定让小莲陪伴在冷溶月身边了。
他很清楚,小莲能陪在冷溶月身边,自然会学到很多寻常女子学不到的东西,而冷溶月也绝对不会亏待于小莲的。这也是小莲最好的归处。
更重要的是,有小莲在冷溶月身边,殇沫长大后,也能分辨得出谁是冰弦来。当下,殇沫毕竟还不知道冰弦就是冷溶月。
…………………
而,此刻的小莲,正颤颤惊惊、如履薄冰的站立在丘福等人的面前,怒目齐聚着她,一时,她也不敢再多言些什么了。
“你是商队中的人?”安平侯李远分望下众人后,反倒先开了口,军中尚无女子,此时出现的小莲,八九不离的便是商队中人,若小莲有什么不轨之举,他这个接引之人自然是脱离不了关系的。
“是的,将军。小莲来此是想带着商队中的众位姐姐为将军和军士们献上舞曲的。”小莲紧锁着身子,显得有些唯唯诺诺道。
“舞曲?甚好,甚好啊。这酒宴都上桌许久了,正想着如何开宴呢。你倒也来得恰是时候。”丘福听闻,有佳人要为他们献上舞曲,没有丝毫忌讳的朗声道。
“那…小莲这就唤众姐姐们前来,还望将军们稍等片刻。”小莲终于略显轻松了下来,她笑靥道。
“好,好,好。”丘福满面含春,道。
俞伯的商队中,虽然只有五位女子,但各个简单妆容,甚是轻盈地来到宴席中央时,倒也是眼前一亮,美不胜收的。
乐起琴动,舞姿翩翩,灵动婀娜,五位舞动的女子眉目间好似涂上了香蜜一般,那讪笑的容颜,引得众多连连叫好。
“来,众位将士,举起酒杯,让我们提前祝贺此次北伐的胜利。”丘福满脸春色的将目光分落到众人身上,刚劲有力地站起身来,豪爽道。
“大将军战无不胜,所向披靡。”众人举起酒杯,喝声回荡在整个军营中。
“好,赏!没想到在这荒芜的北境,也能欣赏到如此美妙的舞曲,真是振奋人心啊,哈哈。”丘福见中将士众志成城,狂笑不断。这样的场景,正是他当下极其需要的。
除此之外,他也越来越自负起来,有此等精兵强将跟随,岂能有不胜的道理呢。
可,站立在一营帐旁的郭明轩,却有些担忧了起来。如此亢奋的丘福,他明日独率千骑突袭的想法,已然是成了定局。
尽管,郭明轩不太喜欢朱棣,但也不想看到大明的将士有任何损失,看来是他该做些什么的时候了。
可,该做些什么呢?难道,明日他要亲自出手吗?郭明轩思来想去,连连摇头,感叹不妥。
现下的他,若出手,要用哪种身份呢?郭兴之子的身份?还是一个江湖门派天翱门门主的身份呢?不管用哪一种,都是不合情理的。
他眉锁紧皱,心潮澎湃地回忆着孩童时,其父在军营中的一颦一笑。
过了良久后,郭明轩似乎有些缓过神来,他将目光锁在了安平侯李远和武城侯王聪的身上,此二人在他心中还是多少有些分量的。
虽说李远后投朱棣;王聪则是在朱棣还是燕王时,就以军功升任都指挥使,又在‘靖难之役’后,被朱棣封为武城侯。二人均是智勇兼备,能谋善战之人,想要阻下丘福,也只能靠他们了。
郭明轩的目光所聚处,武城侯王聪缓缓地站起身来,他好似有些不悦,显然还未放下方才与丘福之间的不快。转眼间,他已阔步向郭明轩走来。
“武城侯,可否借一步说话。”郭明轩赫然地走了出来,挡在了王聪面前,道。
王聪见到郭明轩突然出现,好似有些慌张,他紧握住胯间的长剑,忙道:“你是何人?为何在军营之中?”
“我是个不会伤害与你的人,可否听在下一言。”郭明轩,恳切道。
“好,我便随你前去,看你要与我说些什么。”对于艺高人胆大的王聪而言,眼前银发俊颜的郭明轩,就算再古怪,他也是不惧的。话落,他便随着郭明轩来到了一营帐背面。
“王聪将军明鉴,丘福大将军的现状,极易中鞑靼人的诡计。若他明日真的率领千余骑兵突袭鞑靼,倒也无碍,就怕他小胜之后,不懂收敛,反倒容易有所闪失。”郭明轩凝望着王聪,字字真切道。
“哎,其实这点也是我所担忧的。可,丘福他…他仗着是靖难功臣第一,目中无人,极为自负。如今,他风头正盛,丝毫不顾旁人的献策,一意孤行啊。”王聪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道。
“劝谏!也许,现下只能劝谏于他了。夜深后,我还会去安平侯李远的营帐中,说服于他和你一同劝谏丘福。”郭明轩,沉声道。
“我想,也只能如此了。可,就算我与李远一同劝谏与他,他还是不听的话,又该如何呢?”王聪略显无奈,道。
“是啊,那时,你又该如何呢?王聪将军。”郭明轩没有回答,则是反问道。
“大丈夫立于天地间,我又是为将之人,也只能誓死相随了。”王聪一脸愁容,言语却是十分的坚毅。
“王聪将军这等的忠勇大义,让明轩自愧不如啊。可,若能劝谏住丘福,也能避免一场血流成河的惨败啊。眼前的将士,哪个不是我大明的好男儿,若是因为丘福的意气用事,全部战死沙场,岂不是太过于可惜了吗?”郭明轩抬起手臂,指向宴席的方向,悲愤填膺道。
“你所言极是,若明日丘福真的撇下大军,独自率兵袭敌,我必会拼命追赶,全力劝阻的。”王聪,侧身遥望着宴席之上的众多将士,毅然道。
“好,那明轩就不多打扰王聪将军了。明轩告辞。”郭明轩,拱手道。
“你叫明轩?”王聪,追问道。
“是的,我叫郭明轩。”郭明轩言出了自己的名字后,便大步离去了。他并不想让王聪知道太多关于他的信息,而他的目的也只是不想看到大明军队因为丘福一人的过失,而全军覆没罢了。
见过了武城侯王聪后,郭明轩自然也是要找机会与安平侯李远相见的。
可这李远好似是一个极其能忍耐之人,无论宴席之上的丘福如何大放厥词,醉言乱语,他都是能坐得住的。
他不但能坐得住,还能一直保持点头微笑,但凭借这一点,这李远已然高出常人许多了。
舞曲散去,酒足饭饱、已感醉意的丘福缓缓的站起,他红脸展笑,环视了一下眼前,高喝道:“今夜尽兴,今夜尽兴啊,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话落,丘福便向身后的营帐中走去。他乍起身时,身边也是有两名侍卫搀扶的,可却被他左右甩开了。也许,就算是他不胜酒力之时,也是要极力去维护住他这淇国公的脸面的;或许,人的年龄越大,就越在乎这些,更何况他现下还是这军营中的大将军。
一旁的安平侯李远,倒是显得格外自若。只见他随着丘福缓缓站起,微笑挂脸,双手交叉在腹部,一直凝望着丘福进入营帐。随后,他又回顾下席上的众位将士,举起面前的酒杯,寒暄几句后,便也离了席去。
李远离席,并未立即回到营帐之中,而是独自来到了马厩处。
他驻足分望了片刻、战马,又缓步向前,逐一抚摸了几下,还不时的喂些草料给马儿吃。
他好似十分看重这些战马;他也好似很愿意去花费时间,来好好看看这些,即将载着将士们出征的马儿。
可,紧跟他其后的郭明轩却有些耐不住性子,好不容易有了与李远单独说话的机会,他自然是不愿只看着李远和马儿们“叙旧”的。
郭明轩疾步凑前,虽有些焦眉苦脸,但他还是站在李远身后,淡然道:“这些马儿很强壮,不是吗?”
李远闻声后,并没有显露出丝毫惊慌,甚至连头都没有回,好似根本就不在意郭明轩突然间的出现一般,“是啊,它们都是我大明一等一的战马。”
“可它们的命运,可能会有些悲惨。”郭明轩,森然道。
“生为战马,有些悲惨的命运也是在所难免的。”李远,缓言道。
“若死在战场上,倒也算是悲壮。可,若成了敌人胯下的战马,那岂不是可悲吗?”郭明轩,冷冷道。
“你说,它们的主人死后,它们会守着自己的主人吗?”李远,沉声道。
“会守着,不但会守着,它们还想将死去的主人驮在背上,带回故土。”郭明轩,神情凝重道。
“哈,那也不错。不枉与它们相识一场。”李远,淡笑道。
“就怕敌人恶意驱赶它们,鞭打它们,驯服它们,使得它们任由敌人杀死,或是成为敌人进犯我大明的铁骑!”郭明轩,一脸严肃,道。
“是啊…那时,它们的主人该有多心痛啊…”李远,迟疑道。
“若不想它们的主人心痛,就要在适当的时候去劝谏丘福,不能让他冒进,中了敌人的全套。”郭明轩,朗声道。
“劝谏?哈哈。我当然会去劝谏与丘福,因为我已有了不好的预感。哎,大战在即,主将却如此意气用事,此战恐怕要损伤无数了。”李远一阵冷笑后,又叹声道。
“其实也不然。”郭明轩,忙道。
“噢?”李远抚摸着战马的右手,缓缓垂下,他渐渐地转过身来,注视着郭明轩,疑惑道。
“靖难之役中,你能举城投降于朱棣。此时,你何不取代丘福,必能确保大明军队击败鞑靼大军。”郭明轩面无表情,且目光凌厉,道。
“哈哈….”李远抬起右手,拍了拍郭明轩的肩膀,一阵冷笑,欲离开马厩。
“怎么?不敢吗?若丘福一意孤行,你取而代之,既能救下你身后的战马,也能救下随你们出征的十万精兵啊!”郭明轩,赫然道。
“正因为有了靖难之役中的举城投降,才有了此次我不能取代丘福的结局。”李远黯然伤神,道。
“你….”郭明轩好似有些明白,李远话中的含义,但他有一点却始终想不明白,若真到了十万将士生死存亡之际,这李远难道真要去在乎这些呢。
“当时,我镇守蔚州,眼见燕王势大,圣上弱小。考虑到城中百姓、军将,不得不举城投降。其实,我也在赌,赌燕王是否是一位明君,结果我算是赌对了吧。”
“一个人另投明主,可以称为:识时务者为俊杰,或者,不忍看到百姓的疾苦。可,若我此次反了丘福,取而代之,别人又会说些什么?”
“当今圣上,既然任命丘福为总兵官,佩征虏大将军印。封我被参将,协助于丘福,我就该谨遵圣命,以大将军丘福为重。岂能撇下丘福不管?或有取而代之之举呢?”
李远眉头紧锁,好似异常激动,他接连言语后,又摇头苦笑道:“人有时的确很无奈,也的确只有一次选择。既然选择了,就唯有认命,死在自己的选择上,也算是死得其所吧。”
李远对着郭明轩,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他又用手拍了拍郭明轩的右臂,返回到马厩前,抚摸了几下傲然站立、气宇轩昂的战马后,便大步向远处走去。
“我叫郭明轩,望有机会再与李远将军促膝长谈。”郭明轩望着李远的背影,轻喝道。
“无意义了,你回去吧。”李远高举右手,来回摆动着,毅然地消失在了郭明轩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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