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又琪完全不再控制自己的情绪,她不停地晃动着自己脑袋。对着兰溪像个老太太一般絮絮叨叨。
兰溪当然能明白她的心情,在别人的眼中,安又琪永远都是那个穿着古板工作服、雷厉风行的称职秘书,恐怕正是那身深色的衣服,也将她的悲伤藏在了心底。远走国外,又再度回到昔日最爱的姐姐生活过的城市,这需要多大勇气?更可能的是,这里的街道、树木甚至是路边的行人,都是曾经她和自己的姐姐一起熟悉的,那样的悲伤,又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抹去?
最奇怪的安又琪的态度,和一般失去亲人的悲伤表现不同,她并没有重复地回忆那些她们之间温馨的细节,反倒像是扪心自问,又像在问兰溪一样的问题,“我不知道她最好的朋友是什么,也不知道她关系最密切的女孩是谁?她是不是曾经有过男朋友?她有没有什么讨厌的东西,甚至包括她是不是真的喜欢这个城市,这些我都不知道。你看,我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的姐姐,我也以为自己对她真的很熟悉,可现在想起来,这不是很可笑吗?”
一说到这里的时候,安又琪的态度又再度变得歇斯底里,她像是忽然之间窒息了一样,过了一会儿,又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才总算说出话来,“所以,你可以尽情地嘲笑我,说什么爱她、想她这样的话,都是骗人鬼话,如果她还活着,肯定不会原谅我的。不管是作为表妹还是朋友,我都是不合格的,真的不合格。”
兰溪努力地想安抚着她的情绪,她多少感觉有些奇怪,一般的亲人,绝对不会说出这样莫名其妙的话,这个安琪儿,怎么会如此的与众不同。
但眼前的人显然需要更好的安慰,否则的话,她会一直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不能自拔,别说这一次的谈话进行不下去,恐怕接下来她还会深深的自责。
“千万不要否定你和她之间的友谊,在我看来,你对未来生活的设想,都有她的存在,这就是一般的亲情比不上的。”兰溪柔声道,“而且,你应该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让别人知道的小秘密,我想,她身边的朋友,你总是能知道那么一两个吧?比如说,你每次见到她的时候,她都会跟谁在一起?”
“哦,对了。有一个小麦色皮肤的女孩子,名字叫桑琪的。我姐跟我说过,她来到这个学校之后第一个认识的女孩就是她,因为她的名字和我一样,而且姓氏很特别。”安琪儿很快回过神来,恢复了之前的冷静。
果然还是奏效了,悲伤会让丧失理智,居然连安又琪这样头脑冷静到有些可怕的人都不能例外。她微微吐了口气,继续问道,“她们两个的关系怎么样?比如说,会不会经常一起出去?一起逛街,一起去图书馆?”
她可是自己的校友!一想到这里,兰溪的心口就忍不住有些抽痛,说不定他们曾经在图书馆、教学楼甚至某条窄窄的路上相遇过,只不过彼此不熟,所以想不起来。
“这个,我还真不太清楚。”安又琪有些多少有些发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时悲伤得太重,所有关于杨铃的记忆,似乎都被封存起来了。
兰溪皱了下眉头,“我换个问法,你认为你的姐姐会跟你提到的那个女孩说心理话吗?或者,她有没有在你的面前说过桑琪的什么糗事?”
安又琪的表情莫名其妙地有些尴尬,但是她很快摇了一下手,“我觉得不太可能吧——她们之间还能说什么心理话?我的意思是说,我不太清楚,你觉得她们之间可能会说什么?”
兰溪的目光当然没有放过安又琪抿起的嘴唇,那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标志,她有隐藏的秘密。而且她还看出来,在问出这些话之后,安又琪看起来很是后悔。
“那她有没有跟你说过,她怕过什么人?或者说,她的生活中是不是曾经惹过什么样不愿意跟外人说的麻烦?”兰溪循循善诱,她继续道,“你们虽然是最好的朋友,但是距离毕竟是摆在那里,所以我想知道,她会不会跟别人提起这样的问题。”
“你的意思是说我姐会不会跟什么人结仇?不可能,真的不可能。我姐是那么优秀的人,而且就是那种看起来完全人畜无害的小白兔,怎么可能跟什么人经常呢?”安又琪急忙否认。
“安秘书——”兰溪多少有些无奈,果然,头脑在冷静的人,提到自己身边最亲的人,总是会失控的。
“和别人一样叫我安琪儿就好。”安又琪甩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她突然笑了:“其实这个名字是我表姐读中学的时候执意这么叫我,所以大家慢慢都习惯了。其实真的很奇怪,我羡慕她的生活,也羡慕她能生得那么漂亮,可她却认为,我是个天使——大概是那种没心没肺的天使吧?”
安琪儿——angel,天使。安又琪似乎不太习惯夸自己,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莫名其妙地脸红了。这让兰溪不由得再度微笑,眼前这个女孩子,还真是可爱。原来她也有这么故作老成的时候,一个过了20岁依然还会脸红的女孩子,兰溪一直都认为这样的女孩,天性都是善良的。
“安琪儿。”兰溪能力压住了心头各种各样的想法,拍了一下那撂厚厚的资料,一字一句道,“既然你也在怀疑你的表姐可能不是自杀,那么我们首先就得排除各种可能。有一个惊人的数据,大部分的有人伤亡的案件之中,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熟人作案。既然杨铃出了意外,那我们就可以假设,她的身边可能有一个危险的人物,所以我想知道,她的身边是不是仇人,或者说不喜欢她的人。”
“不可能的,我的意思是我认为是不太可能的。我表姐是那种很能包容别人的人,对谁都是笑眯眯的,仇人是肯定说不上的,但绝对不可能因为那样就杀了她吧?”安琪儿有些迟疑地看着兰溪,多少还是有些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