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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歌,是她和华郎爱唱的,唱过三个春天,他一定不会忘记。
后衙的门紧紧闭着。悠扬的柳笛声响起,也是那首《杨柳曲》,曲终,浑厚、苍凉的歌声传了出来:
“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声音老了,味儿没变,抚今追昔,贾妻心中大恸,不由得热泪盈眶。华郎的歌意,那落花溪的桃花流水,窅然已去,昔日情缘不再——能回应,终未恩断义绝,她哽咽着,唱道: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这首《杨柳枝词》,为她的宗亲刘禹锡所作,传唱甚广。她读书不多,要紧的也会那么几首。
苍凉的歌声又起,夹带着叹息:“城西门前滟滪堆,年年波浪不能摧。懊恼人心不如石,少时东去复西来。”
这首她不熟悉,好像是责怪之意。她虽有错,贫贱夫妻百事哀,能全怨她吗?别那么绝情好吧?遂接唱道:
“山桃红花满上头,蜀江春水拍山流。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
回应的歌声,已经有了怒气:“瞿塘嘈嘈十二滩,此中道路古来难。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分明怪她猪八戒倒打一耙,告诫她断了非分之想——不是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吗?又唱道:
“楚水巴山江雨多,巴人能唱本乡歌。今朝北客思归去,回入纥那披绿罗。”
院内回道:“白帝城头春草生,白盐山下蜀江清。南人上来歌一曲,北人莫上动乡情。”
依然是诫勉之意,贾妻呆愣愣,无计可施。
后衙忽然灯笼齐明,偏门吱呀一声开了,两名护卫分立,一位高挑的少女打着灯笼,于门外驻足,娇叱道:“何人在此聒噪,扰人清梦,还不退去!”
贾妻趋步前行,数步外道了万福:“烦请小姐通禀,刘氏三姐求见大人!”
少女“嗤”了一声:“想得美!夤夜之时,我家老爷岂会见你一陌生女子?还不速退!”
贾妻急忙道:“贱妾乃——老爷从未休过贱妾,何论夤夜?贱妾求见老爷!”
少女清丽的面庞上淌下两滴清泪,冷冰冰地说:“既如此,你进来吧!”
鬼手和贾九智冒出来,也要进。
少女冷冷地问:“尔等何人?”
鬼手道:“三姐亲友。”
少女吩咐:“去械!搜身!”
两名护卫上前履职,鬼手顺从照办。贾九智已是高级大剑师,不肯撤剑:“那人是我娘,明日老子便是衙内,谁敢搜身?”
少女冷哼一声退去:“关门!”
贾九智道:“这么矮的院墙,能挡住老子吗?”
少女头也不回:“皇宫大内也有院墙,只要你有种!”
门“啪”地合上了,两人在外干瞪眼。
少女引着贾妻,经花圃、游廊来到客厅。华大人端坐在中堂主座,客座空着;西侧一个桌案,坐着师爷;东侧无桌案,侍妾、书童垂手而立。
少女领贾妻去客座,贾妻不敢,望着不怒而威、丰神俊朗的昔日华郎,噗通跪倒,以头触地,哭道:“贱妾百身莫赎,没脸见老爷,求老爷惩治!”
华大人沙着嗓子问:“你是何人?何谈惩治?”
“贱妾便是刘家三儿,乳名朵儿,贱妾犯了家法,求老爷责罚,打死无怨!”
“刘朵儿,你好能躲啊!你躲了二十二年!你躲了十万八千里!我……”华大人说不下去了,热泪横流。少女、侍妾啜泣,师爷、书童也落泪,一厅人哭得稀里哗啦的。
华大人无力地说:“你起来吧!我不怪你!你说没有休书,补你一张便是。”
刘朵儿连连触地:“老爷不要!老爷不要!贱妾不是讨休书的!贱妾求老爷收留,任凭处置!”
华大人叹气道:“你起来吧!过去事过去了吧!”
“老爷不答应,贱妾跪死在这儿。”
“刘朵儿,你听过戏,知道《马前泼水》吧?甭跪了,没用的。”
“老爷,崔氏已改嫁他人,贱妾还是老爷的——”
“嘟!住口!”华大人勃然变色,一拍桌子,“你比崔氏更可恶!”
刘朵儿额头已有血丝:“老爷,贱妾怀了你的骨肉,生了女儿九妹,一直瞒着——看在女儿的份儿上,你就饶过贱妾吧!”
华大人喟然长叹:“九妹真是我的女儿?”
“千真万确!老爷,那个春天,贱妾爱发火,老是吵架,才让人骗走的啊!年底便有了九妹——贱妾年轻不懂事,贱妾才十九啊……”
华大人默然流泪。不错,那个春天,刘朵儿爱吃辣椒,脾气也火爆......现在看来,她怀孕了,自己应该多多谦让,或不至于让贾郝仁趁虚而入——
覆水难收啊!华大人道:“明天便带我去看九妹——至于你,既往不咎也就罢了,休书总要补的——大黑山的观音阁道观、凉山的白云庵道观,我都去过,清静有灵气,风景也挺好的。”
刘朵儿沉思间,鬼手和贾九智闯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