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自足下始之
他牵住一匹马的缰绳,手在它的脖子上、背上不停抚着,看那个神态比见着老婆还高兴,然后托起它的下颌,掰着嘴看牙口。
一边看一边问道,“陛下,陛下,它们是从哪儿淘换来的?”
赵构说,“兔儿窝,完颜宗翰送的。”
曲正甫头也不抬的说,“完颜宗翰可真够意思……这么好的马也送,兔儿窝可是北方少有的良马场,早在唐代就是营州辖下的一座中等大牧,那里的马出名的耐寒,登山如走平地,过大漠也不打怵,还比一般的马匹胆子大……完颜宗翰?”他回过味儿来,抬头看赵构。
随后便猜到这些马是怎么弄来的了,曲正甫恳请道,“陛下,能不能赐给微臣一匹呀?微臣爱马。”
赵构说,“一百匹马全都是你的了,以后你管着它们,想骑哪匹骑哪匹。”
曲正甫说,“在这里养它们可不行,得拉到山里去养,气候不能太干,不能太湿,更不能热,还要有好草场,有好马厩。”
看样子曲正甫的思路已经转到养马上去了,对养马的差事没有丝毫的排斥。
赵构很高兴的问他,“那你认为在哪里养它们合适?”
曲正甫道,“兔儿窝短期看可能不行了,那只有秦岭一带,最好是岭北。”
赵构还未说话,曲正甫想起了张德远,“不行不行,我不和那个人在一个地方共事!再说,陛下你给我的职位也注定大不过他,我去了他还要踩我。”
刚让张德远从陕州军界踢下来,熟人那么多,曲正甫倒不担心在人前矮了面子,将来管着良马,只怕跑到他跟前套近乎的人少不了。
曲正甫就怕在张德远的眼皮子底下,万一哪件事触动了张相公那副文臣的无上威严,不但马养不成,连命都保不住了。
赵构告诉他,你的职位不便太高,朕总不能叫张德远的面子上太难看,大概比海州团练副使还要差些,但是有一点朕认为很好。
曲正甫问,“是哪一点?”
赵构说,“将来你这个马场里的任何事情,只须直接向朕报告。其他任何人不能干涉,但在司牧过程中,任何州,县,司,军反过来都有义务给你提供方便。”
曲正甫哪会不明白皇帝这段话的意思?
官儿大官儿小已无所谓,关键要看对谁负责,对谁报事。
这么一来,曲正甫就算回陕州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张德远支使不了他,他却可以偶尔支使一下张德远。
张德远还不敢不从。
即便真不想从,也不敢明着不从,因为曲正甫今非夕比,已是个可以直接和皇帝通话的牧官。
皇帝陛下给曲正甫加持了一道特别的护身符。
相较着去别处,如果再让曲正甫挑选任职地,曲正甫反倒更愿意回陕州了!
但是皇帝给他的职位可真不高,还不如个海州团练副使了。
一百匹马的牧官,给大户人家放羊的也能管到这个数目。
曲正甫不在乎!
因为九哥皇帝陛下有言在先,马群发展到三百匹,给曲正甫升一级,到五百匹再升一级,到一千匹再升一级,两千匹,三千匹,都会升职。
曲正甫不但要负责养马,还要负责驯马,使它们出厩即能为战场所用。
曲正甫问,“陛下打算给微臣多少人手呢?”
赵构说,“给你两千五百人。”
曲正甫吓了一大跳,这可不是个小牧官能率领的兵的数目,平均二百五十个人侍候着一匹马。
赵构给他们正规官军的武器装备,饷资的标准和御前五岳大军同等档次。
除此之外,他们还要拿着放牧的马鞭,拌料的木斗,铡草的铡刀。
派给曲正甫的人还在竹车门外砍竹子呢,赵构去信给吴芍药,将刚刚收降的戚方残部拉到建康,来见他们的新主官。
不能让他们在临安的城墙根儿底下晃悠,都去西北放马。
曲正甫对付张德远可能手段不大够用,驯服这些人应该小菜一碟,不在话下。
赵构对曲正甫说,你不但要驯马,还要练人,朕给你的这两千多人要能上场厮杀,要顶的上五千人用,不然怎么保住朕的马匹。
皇帝的安排可谓煞费苦心,将张德远和曲正甫放到同一个地方,又不相归属。
有这么一个可以直接向皇帝奏事的人,虽然职微位低,偏偏放在主持一方军政的张德远眼皮子底下,张德远行事会更加谨慎。
他的面子和威望未损——看看,和我张德远混不好的人,去了趟临安陛下就给个养马的差事,还不如团练副使。
皇帝把曲正甫塞回陕州,给张德远的面子已经够足了,但警省之意他会知道的。和皇帝陛下办事,就冲你伸手揽权,这已经是最好的处置。
曲正甫能重回陕州,也算有了一个从跌倒处重新爬起来的立足点,上升的空间很足,他也一定会奋起的。
这回赵构的心里舒服些了。
更重要的是,让曲正甫养战马比让他去开荒强很多。
养马毕竟与军务紧密相关,那西北骁将曲正甫就还是一把刀,而不致于闲的生锈,又握在了皇帝的手中。
张德远以文官主军,在五岳大军中是独此一份,赵构总觉着不大把稳,如果曲正甫留在陕州,一旦陕州有变,赵构的应急手段就不单一了。
这也是赵构肯一下子给曲正甫这么多人的一个考虑。
曲正甫拉起人马从建康出发的时候,皇帝陛下亲自到码头相送,他拉住曲正甫的手说,“朕要平定四海,无良马寸步难行,今日即从足下始之!”
曲正甫说,“臣怎敢不殚精竭虑,以完陛下之任,曲端必为陛下养成好马!”
韩世忠也来相送,由水师送他们过江,登船之前,赵构给了曲正甫一道旨意。
旨意说,“御前马监不隶州路,不涉军司,所到之处凡与牧务相关之事,各路,州,县,司宜行方便,如朕亲临。”
大船离岸向着江心疾驶。
曲正甫挺身站在船尾,看到皇帝陛下和韩世忠依然站在原处朝他挥手。
一个驰骋疆场多年,不知泪为何物的西北硬汉,此时却旁若无人的,禁不住泪如雨下。
他知道自己的这番境遇,放眼古今是很难找到类似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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