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里,她就觉着自己就是那位夜归的渔夫。
雨后河水湍急,沙岸冲垮,天上没有月亮四周漆黑一片,连沙洲也看不到,更别说沙洲上的家,但是在夜色中,忽然看到了妻儿还在织网的熟悉的灯光。
她不由的低声叹道,“啊!到家了!”
斡勒妹拿自己与那位挑灯结网的妻子比较,宗强死后,燕京的八王府中夜夜灯火通明,比不上渔人妻子那一盏,因为她内心的无依无靠和恐惧不安,远胜过沙洲夜雨。
她举着书卷在那里凝思,有个人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拿手从后面蒙住了她的眼,还在她身后屏着气息一声不吱。
斡勒妹坐着感觉那双温和柔软的手,轻声问道,“是六姐吗?”
赵富金把手拿开,从兜儿里掏了两只金桔放到斡勒妹面前,问道,“怎么一下子就知道是我呀?”
斡勒妹说,“六姐和十姐不拿我当外人,感觉此时也不能是九大王呀。”
赵富金望定她,追问道,“九哥那个手是什么感觉呀?”
斡勒妹眨着眼睛,说不出来什么感觉,也不愿意承认,在汴梁驿馆中那一次,被十姐赵多富塞了棵小白菜给打断了。
从临安出来后,直到在汴梁遇到了六姐和十姐,斡勒妹感觉才不那么孤单了,两个帝姬似乎更能轻松的与她和兀颜彤沟通。
她晃晃手中的诗集,指着刚才那一首诗对六姐道,“这个日子应该很贫苦的,可为什么一盏灯又叫人想了那么久。”
六姐说,“灯并非多值钱,多明亮,而是只要看到它,渔夫便能回家团聚了,谁读起来也身临其境,只要他爱家。”
斡勒妹说,“要是不开战,一家人就过这样的苦日子也行。”
六姐说,“可金军把他的妻儿都杀了,家没有了。”
斡勒妹笑说,“这是唐诗好吧?写这个的时候哪儿来的金军。”
六姐说,“可它所写的生活和人情都没变,谁违背我们意愿、破坏我们生活、杀我们亲人的就是我们的敌人……你来念它又能被它感动,你就是我们人,有谁违背你意愿了吗?怎么闷闷不乐。”
至少在表面上,斡勒妹天天都是很高兴的,那块斡妃的小金印就挂在她脖子里,她拿出来摩挲着说,“我哪有不乐,”
六姐追问,“我九哥那个手是什么感觉呀?”
斡勒妹说,“十姐留在了汴梁,你不想去郾城走走吗?我听说西岳的张将军正在那里驻扎,他可是人中英杰,人未成家年纪又相当,很帅气的,而且六姐你去了,他可能无须挨岳大帅三千鞭子。”
六帝姬说,“对我和十姐来说无所谓去哪里,最难的是去临安,我们宁愿留在外边,十姐留在汴梁那是因为她和高将军见过面了,这个张将军一面还未见过我就跑过去,是想拿着帝姬的身份逼人家吗?我是从金国回来的帝姬,和人家王妟那个公主不同,万一被回一句‘军纪不允’,再回安康也没脸了,岂不成了笑话?”
斡勒妹说,“这么说你还是想去郾城,只是担心。”
赵富金说,“我只是不想回临安……那里有青凤和剪云了,太上看到我和六姐势必还要想起四姐福金来,我一个人留在安康挺好。”
斡勒妹剥桔子,书放在桌上自由的散开。
赵六姐随手按住了它,指前露着另一首,“万里清江万里天,一村桑柘一村烟。渔翁醉着无人唤,过午醒来雪满船……你看……这位渔翁不就是一个人吗?我就去河上找个这样的渔翁嫁掉算了。”
即便此时无人干涉,斡勒妹也不会选择去燕京了,也不愿六姐不高兴下去,便念着另一首道,“独访山家歇还涉,茅屋斜连隔松叶。主人闻语未开门,绕篱野菜飞黄蝶,这首也好,怎么最后一句读着有些拗口。”
六姐道,“这是长孙佐辅的诗,拗口只因最后这个平调的‘蝶’字,与上一联的‘叶’字不搭调,你看应该换个什么字才好?”
斡勒妹想了想说,“雀字。”
六姐说,“雀字倒好,但篱下的野菜地里飞着黄雀又不妥了。”
斡勒妹问,“有何不妥?黄雀难道不去菜地里捉虫子?”
六姐说,“黄雀机敏又疾如流星,有客来访,叫门半晌而主人未开,它早就飞走了,又怎能用这个又慢又显悠闲的‘绕’字?”
斡勒妹仔细想了想说,“啊!还真是呀,那么为了用上这个雀字,就该整句都换掉……这可太难人了,不如就改——屋前野树惊黄雀好了。”
六姐笑道,“家居的屋边何来‘野树’?”
斡勒妹觉着这个“野”字又不妥了,用个什么字为好呢?便问六姐道,“换作‘碧树’如何?”
赵富金道,“又有些太拙了!你看杜少陵的这句,‘风含翠筱娟娟净,雨襄红蕖冉冉香’,上句风中有雨,可见到人家用了‘雨’字?下句雨中有风,可他却未写‘风’字。”
斡勒妹赧颜凝思,深入其中。
赵六姐一本正经的说,“我昨日同兀颜彤出游安康城,也得了一句,叫作‘橙波风动麦,白影日翻池,’请斡妃品评品评。”
斡勒妹又想了想道,“上半句风流里有日光,下句日光里有风流,六姐你这句比那个杜少陵写的好多了。”
赵六姐不觉叹了口气道,“但我却不如你风流,因为你在不幸之中还能遇到赵九哥,还有明事理,并不怎么见妒的吴娘子。”
斡勒妹安慰道,“可我不如你有品味,男人应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