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岳中军都统制王俊的人马从泾阳过的河,五千人乘着大大小小的船只沿河而下,前边的船漂到了渭桥镇,后边的尾巴刚刚上船。
张德远命令诸路军赶到京兆府来集结的事,王俊事先也不知道,张德远在耀州的部署是个大文章,序章刚刚打开,谁都没想到崩的这么快。
但金军是从北边攻过来的,王俊就该往南边退,正好同张德远遇上了。
他向张德远报告,第二路仅仅跑丢了千把人,和金兀术猝然遭遇的是驻守三原的刘锡,不是他。
王俊驻扎在华原,东面还有吴晋卿在美原挡住,相对于金军来说王俊算是后方,他跑的也不慢,金兀术在三原与刘锡激战时,王俊已经趁机到了河面上。
说着是容易,王俊就算不交战,五千人辗转着避过金军,还得尽量避着点刘锡,不能叫刘都统说他见死不救,这样从华原跑过渭河怎么也得几天功夫。
不过,正是因为王俊的人恰巧在河面上,金兀术击溃了刘锡之后,才发现没机会从泾阳就近过河了。
王俊说,他和金兀术一个在河里,一个在北岸,彼此能看的着对方。
张德远勉励了王俊,称他有战役眼光,“金兀术往哪个方向去了?”
此时金兀术又往东面去了,大概要避开王俊的阻拦,从东部过河南下。
王俊很谦虚,他对张德远道,“金兀术在黄天荡之后,很可能是落下病根儿了,一步都没敢到河边儿来。”
张德远哈哈一笑,大声道,“看到他的斧子了吗?听说是新打的。”
王俊道,“大帅真是临危不乱!”
张德远在耀州兵分五路,每一路约有六千人,他的这个安排本以为没什么漏洞,在这样遍布沟壑的地带,一路人马六千已经不少了。
人再多的话从当地筹集军需给养就是个问题,再者三原在南、美原在东,华原在西北,三地互成犄角,彼此可以有照应。
但他没想到,金兀术擅长的便是打迂回,在美原吃了点亏他就没与吴晋卿硬顶,而是以马军之长,穿插到了宋军内线将刘锡击溃了。
耀州三足鼎立的布局一下子被金兀术蹬塌了一足,另两部也要受到影响的,部署和建制都被打乱了,局面演变成金兀术更加拿手的追溃战。
他对王俊说,“你不懂,自从到了陕西路,这是本帅感觉最轻松的时候。”
看到王俊有点不明白,张德远说,“金兀术的老对手此时就在安康,他在康王殿下那里吃的亏还少么?我们有什么好担心的!”
很快,泾原路副总管吴晋卿的第三路也有消息了。
吴晋卿和统制李彦琦此时在渭南县,金兀术也在那里,双方一个跑一个追,吴晋卿跑,金兀术追,偶尔纠缠着交下手,吴晋卿的损失比王俊要大的多。
他和李彦琦被迫退往县南的灵台山一带,依托着有利地形这才稳住了阵脚,清点手下人马大概还有三千人。
灵台山离张德远二百里,吴晋卿已经退到了秦岭的山脚下,金军攻寨甚急。
因而吴晋卿的这三千人,其实也是在替张德远争取时间。
此时泾原经略司干办赵彬也匆匆赶到,他身边的人更少,过河的船只让捷足先登的王俊占用了,此时才轮到他过河。
从渭河边至临潼,灞水河一带到处都是失去建制的官军,还夹杂着从北边逃难过来的民众,人喊马嘶,还有孩子哭。
到处在找人,找上级的找部下的,找累了就在河边生火做饭,浓烟在潮湿干冷的河边弥漫着散不开。
一个队将骑着匹黑骡子,后边跟着一伙儿手下横冲直撞,正跑到张德远的马前,张德远怒声喝道,“金军的影子还没有你跑什么?撞到百姓怎么办?”
对方认出了张德远,不敢跑了,张德远喝道,“你是哪一部的?”
对方答,“禀大帅,小人是赵干办麾下。”
张德远扭身对赵彬等人说道,“这是你的人,你马上把旗子插起来就地集结人员,尽快向本帅报告人数!”
他从邠州带来的五千卫军,队伍最为严整,在暮色中就地扎营固寨,张德远不回城,南岳的大旗先在东郊外竖起来了,各部人马渐渐收拢。
除了第一路刘锡之外,各军人数都报到了张德远的帅帐里,王俊的六千多人未少什么,赵彬六千,吴晋卿据说有三千,加上张德远的亲军,再加上京兆府的人,张德远在长安拢起来两万多人,赵哲在醴泉几乎也算是未丢建制。
张德远召集众将议事,对众人道,“你们看看,我们的南岳大军还没伤筋动骨嘛,耀州虽说失利了,但与以往的失利也有不同——人没跑丢,这不都重聚到长安来了!”
完颜宗辅从北面杀过来,耀州失利了人自然都要凭本能的往南跑,但张德远不能流露出沮丧来,那样会影响军心,他要总结亮点。
再者他跑的更不慢,一接到消息便从邠州跑到这里来,正好将这些人截住,不然的话,也许有人便要从子午道直接跑到安康去了,羊都跟着群跑,如果陕西官军跑的只剩下个张德远,后果不能想象。
人们纷纷议论,不知道刘都统损失如何,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目前唯一没有消息的便是刘锡那一路,恐怕被金兀术吃掉了。
从各部的损失看,金兀术在耀州这一仗打的很简洁,南岳大军在耀州的五路人马只是狠吃了刘锡一路,因此造成了官军的整体溃退,然而他并未趁机扩大战果,而是率领大队人马过河来了。
他要干什么?
张德远断定,一方面金兀术要肃清身后,才能放心进攻长安。另一方面,金兀术正在等他的三哥——完颜宗辅从北边赶上来。
都统制王俊说,这说明金兀术知道慎重了,以往这样的追歼战正是他的拿手戏,偏偏这次他在耀州没追到泾河边上来,而是甩开官军去了渭南。
恐怕金兀术也担心把官军逼急了与他拼命,“这也正好说明大帅的判断很正确,我们在耀州是三万人,金兀术也是三万人,他好像没什么信心,正在等完颜宗辅赶过来”。